厉闻川没有急着带她下山。

“跟我在这里到处走走吧。”

苏蔓乖巧地跟在他的身后,却并没有什么心情。

她现在只想一心敢回厉家,去找黎韵或者甄月如算帐。

不用想,一定是他们其中的一个残害了福福!

她满脑子想着怎么复仇,没注意到厉闻川已经停下了脚步。

她直接撞在了一个结实的后背上,意识到自己撞上了什么,她急忙往后退了几步,脚踩落叶时的咔嚓声在山间慢慢回**。

苏蔓慢慢抬起头,厉闻川已经转过了身,他眼里没有多少情绪,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对不起,我一时脚滑……”

他没有在意苏蔓的道歉,只是将一个小型望远镜递到了她的手边:“你朝那个方向看。”

苏蔓乖乖照做,眼睛贴向镜片后,望见的是厉家的屋顶。

“很多人说厉家是由金子堆砌起来的城堡,但也有很多人说厉家是一个会吃人的巢穴。外面的人挤破了脑袋想要进去,里面的人却渴望着能安然无恙地脱身……”

厉闻川的声音随着秋风传到她的耳边。

“你呢,你是想要一直待在那里,还是想要在未来某一天离开。”

她想离开。

秋风将苏蔓的长发吹乱,让人看不见她此刻的眼神。

她知道厉闻川不是在单纯问她对厉家的看法,他真正在问的是,她以后会不会离开她。

很奇怪,厉闻川总是在向她确认这个问题的答案。

反复地问,旁敲侧击地问,似乎不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就不肯罢休。

苏蔓眨了眨眼,重新看向他,眼神也从毫无情绪变得深情款款:“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如果你未来成了厉家的当家人,那么我就不会觉得厉家是一个牢笼。当然,如果你最后不待在厉家,我也会跟你走。”

“天南地北,无论哪里。”

苏蔓一口气说完后,自己都吃惊自己说肉麻兮兮的情话是越说越顺口了。

厉闻川的呼吸明显重了几分。

他从背后圈住了苏蔓的腰,又指了指天上。

“你看到飞过去的那只鸟了吗?”

苏蔓点头,对突然转变的话题有些不明所以。

下一秒,厉闻川从腰间拔出枪,又将她的手摁在扳机上:“我教你怎么开枪好不好?”

说完,他用一只手捂住苏蔓靠近枪的耳朵,另一只手覆在苏蔓的手指上,替她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巨响。

林间的飞鸟受惊,纷纷飞向天空。

唯有他们瞄准的那只鸟,以极快的速度从空中垂直落下。

苏蔓满眼惊恐地看着原本在天上自由飞翔的一只鸟,落到了地面。它摔断了脖子,血染红了她面前的草地。

苏蔓身子瞬间僵住。

她不明白厉闻川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是在暗示她就是那只鸟吗?

敢离开,他就会直接结束她的生命?

厉闻川逼迫着她再次举起枪,伏在她耳边的语气变得有几分强硬:“你记住,无论是飞得多高多远的鸟,只要你手里有枪,有武器,你就可以折断它的翅膀。”

说完又是一枪。

又一只鸟儿从空中坠落。

厉闻川指着鸟坠落的方向,苏蔓望见了厉家的屋顶。

“人人敬畏的厉家,无数的保镖守着,普通人想踏进去难如登天。但如果是厉天舜,就可以随意进出。”

厉闻川注视着苏蔓,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到她恍然大悟的表情。

可惜,那时的苏蔓全然地沉浸在悲伤当中,并不了解厉闻川这番话的深意。

他想告诉她的道理是,这世间没有一处是牢笼,又或者,其实到处都是牢笼。

利益的高墙永驻,谁都逃不掉。

所有人都不过只是上位者手中的一枚棋子,没有资格谈论什么自由。

就像被他们射落的那些鸟儿一样,飞得再高再远,拿枪的人只要扣动扳机,它们的命运就会彻底发生改变。

所以,要成为一个手上拿着枪的人,要成为操纵棋盘的人,要有钱和权,才能真正得到自由。

她也没注意到,厉闻川之前要她把福福当作自己来养,其实是想告诉她,她应该要像爱福福一样爱自己,无所顾虑地对自己释放爱,坚定地喜欢自己,不必再向江文茵索求那根本不存在的母爱。

不要担心这个世界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因为自己会永远爱着自己。

她更没能注意到,厉闻川其实,也在一直把她当作接纳爱的容器来养着。

她于他而言,同样成了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

当时的苏蔓看着死去的两只鸟,心里只觉得厉闻川还是和从前一样残忍冷血。

……

下山后,厉闻川将几份文件交给了苏蔓:“你不是要我替你的狗报仇吗?可我还是觉得,报仇这件事得自己亲自来比较爽。”

苏蔓接过文件,沉甸甸的,看来是废了不少心思才拿到的。

她原本不愿意在厉家展露太多的锋芒,如今福福死了,她又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推门下车,苏蔓整个人的眼神都变了。

凌厉又冷静。

和当初那个眼神尚显怯懦的女孩,判若两人。

她走近厉家时,注意到所有人看她的表情和态度都和从前大不一样。

佣人们齐刷刷地朝她鞠躬:“少奶奶好……”

苏蔓想起厉闻川在山上说的那些话,感觉隐约体会到了他的意思。

“少奶奶,您怎么突然回来了?”

李叔的腰弯的比平时还要低,脸上的谄媚劲和看到黎韵和甄月如时差不多。

他笑着指了指客厅里堆放着的许多礼盒:“这些天陆续有人送贺礼到厉家呢。”

苏蔓眉头微蹙:“贺礼?”

“恭贺您和大少爷新婚的贺礼啊!您要不要拆开来看看?”

苏蔓冷笑一声。

都是见风使舵的人性,她和厉闻川公开婚姻关系后,那些阿谀奉承的人都凑了上来,使劲讨好。

苏蔓的眼睛扫到一个名字,差点没直接笑出声。

季承允。

那个曾经扬言要弄死他的太子爷,知道她是厉闻川的妻子后,立马送来了重礼。

上面甚至有季家长辈的留言,说他们改日一定会带着季承允,为他先前的失礼行为来登门向她道歉。

多可笑啊。

早不道歉,晚不道歉,偏偏在厉闻川要进入财团核心且知道她是厉家少奶奶后才来道歉。

不就是怕过去自己点着的火会反过来烧向自己吗?

苏蔓指尖兴奋得发麻。

她似乎尝到了厉闻川所说的,掌握权力的滋味。

然而下一秒,她浑身的血液又凉了下来。

她指着垒在最上面的礼盒问李叔:“这是谁送的?”

李叔拿下来看了一眼:“应该是苏家遣人送过来的,少奶奶,您不认识这个送礼的人吗?”

“认识。”

苏蔓脸色发白。

她可太认识了。

因为礼盒的署名一栏上赫然写着她的名姓──苏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