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祠堂还是和往常一样肃穆。

然而今天却并不冷清。

足足有四张明黄色的软垫被放在牌位面前。

苏蔓和甄月如十分听话地跪着,唯有厉闻川一个人不屑地坐在垫子上,一双长腿恣意地往前伸着。

甄月如看得咬牙切齿。

她右手手臂打着石膏,脱臼的部位还在隐隐作痛。

刚刚在厉家的医务室里,她亲眼看见自己的后背被木凳砸得青紫一片,很多木片碎屑扎进了她的肉里,光是用镊子取出来就花了医生不少时间。

说不定以后还会留下伤疤……

想到这,她怨恨地瞪了苏蔓和厉闻川一眼。

这两个人,一个只是半边脸颊被打肿了,一个只是眼角有一道极浅的伤疤,和她浑身的伤痛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可她伤成了这样,竟然还要和这两个贱人一起跪在这里!

这样的处理方式到底哪里公平了!

那个死老太婆!

甄月如心里满是恨意,面上却不流露出半点,只是面色不和地跪在软垫上。

祠堂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竟然是处理完伤势的裴婉然。

她一瘸一拐地进了祠堂,也找来了一张软垫,乖乖地跪在了甄月如身边。

苏蔓看了只觉得好笑。

为了讨未来婆婆开心,裴婉然还真是豁得出去。

但很快,苏蔓就意识到她不只是为了甄月如来的。

因为从进祠堂以来,她的眼睛就恨不得钉在厉闻川身上!

苏蔓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厉闻川没有一点认罚的人该有的模样,与其说他是来罚跪的,倒不如说他是换了个地方闭目养神。

黑色的衬衫松垮地搭在身上,大开的领口隐约透出饱满的胸肌,宽肩窄腰的身材,的确很晃眼。

再加上他恢复了的英俊容颜,也难怪裴婉然会回心转意,妄图重新勾搭上厉闻川。

一个女佣忽然端来了几份精致的食物。

裴婉然柔声柔气地将一盘菜端到甄月如面前:“甄姨,你不方便吃饭,我来帮你吧。”

见她如此乖顺,甄月如方才在大厅里对她突然临阵倒戈的怨气驱散了一半。

“唉,都说了甄姨会帮你出气的,你怎么还是这么胆小呢?”

她边说,边斜睨着旁边两道身影,阴阳怪气道,“不过也是,谁不怕招惹上疯子啊,就算我们有理也会被无端端咬上一口!”

裴婉然苦笑道:“甄姨,我们总归是一家人……”

“你倒是善良!可惜啊,对方可没把你看作是一家人!”

二人一唱一和,声音刺耳,烦得厉闻川睡不着。

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语气冷得结霜:“在祠堂里这么多话,是想跟老祖宗聊天吗?不如我直接送你下去聊!”

“……”

甄月如幽怨地闭上了嘴。

如今的厉闻川不是她能惹得起的,她暗暗捏拳,心里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

要是厉闻川没被找回来就好了!

不对!

要是她当初足够狠心,在他十五岁那年直接要了他的命,如今也不会生出这么多的事端!

明明在厉闻川被找回厉家之前,她还是厉家的当家夫人,而她的儿子也是厉家唯一的继承人!

对了!

她还有厉文彦!

优秀的厉文彦一定会抢到继承人的位置!

到时候,她一定要将厉闻川和苏蔓一起推下地狱!

“闻川,你别这样……”

裴婉然的哽咽声在空旷的祠堂里突兀地回响。

“甄姨当时只是为了维护我,情急之下才会对苏姐姐动手的……”

“一切都是我不好,你要怪就怪我吧……”

厉闻川轻蹙眉头,目光极淡地落在了裴婉然身上。

接着很快偏向了头,再不去看她。

而是头一歪,靠在了苏蔓的肩膀。

苏蔓回过头,冲他软软一笑。

画面刺眼得令裴婉然一怔。

赶过来的厉文彦看到这一幕,呼吸也跟着沉重了许多。

见到厉文彦也过来了,甄月如眉头猛地皱起:“你来这里做什么?”

趁厉闻川不在,他该赶紧在厉天舜身边给他上眼药的啊!

跑这来凑什么热闹!

厉文彦只是淡淡一笑:“妈,后山的蚊虫太多了,所以我特地拿了几瓶花露水过来。”

说完,他极为自然地抵了一瓶给苏蔓:“嫂嫂,这瓶你和大哥一起用吧。”

甄月如狠狠地剜了亲儿子一眼。

什么玩意!

干嘛给他们用!

就该让他们被蚊虫咬死!

苏蔓没有去接,只是淡淡一笑:“谢谢你的好意,我们并不需要。”

厉闻川抬眸看了苏蔓一眼,嘴角浮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厉文彦并不觉得难堪,只是笑着将花露水收了回来。

夜愈深,苏蔓的腿愈加发麻。

厉闻川一把将她揽进怀里,轻轻地揉捏着她的小腿:“又没有人在看,你跪得那么认真干嘛?”

甄月如皱着眉头看过去。

啧。

他们不是人啊?

他们三个人六只眼睛盯着呢!

她没注意到,她身边两个人的眼神变得愈发微妙。

裴婉然盯着苏蔓小腿上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嫉恨得红了眼眶。

曾几何时,厉闻川也这么温柔地对待过她。

怎么现在他的好,全给了别人?

却对她冷眼相待?

裴婉然不由得想起她和厉闻川的那些过去。

两人认识十余年,从来都是别人艳羡的一对。

所有人都认定了他们能走到最后,可偏偏阴差阳错的,她如今却成了他的弟媳。

她怎么甘心!

裴婉然心里燃着熊熊妒火,又见厉文彦完全不顾自己这个新婚妻子,眼睛始终黏在苏蔓身上,更是气急。

她眼珠子一转,忽地想到了主意。

“啊,闻川,我的头好疼啊……”

她本就才摔下楼梯,额角还有伤口,此刻装晕并不显得奇怪。

裴婉然软软地朝厉闻川的方向倒了过去,本以为厉闻川会慌乱地抱住她,没想到苏蔓一个箭步,把她推到了厉文彦怀里。

“裴小姐,我再说一遍,请你不要一直闻川、闻川地喊厉闻川,你与厉文彦已经订了婚,也该和他一样喊厉闻川一句大哥。”

苏蔓盯着她,目露挑衅。

“还有,你的未婚夫就在旁边,你头疼不喊厉文彦带你去看医生,喊我老公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