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协议书也就薄薄的一张纸,苏蔓不过扫了一眼,便平静地在右下角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厉闻川用尽全力捏紧拳心,才忍住了上前夺笔的冲动。

他转眸,冷静地看着苏蔓将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地写在透白的纸上。

一页纸,一个签名,轻而易举地斩断了两人的一切联系。

她毫不犹豫地写完自己的名字,连一个停顿都不曾有,这让厉闻川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再次生出了要将她永远囚禁在身边的念头。

“我签好了。”

苏蔓抬起头,将签好字的协议递到厉闻川手中。

她垂在脸侧的几缕乌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掠过他的手背,一丝凉意透过皮肤直抵心脏。

厉闻川抿着唇,佯装平静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指尖用力到几乎要捏碎笔身。

签完字,他收好协议书,侧眸问她:“有什么需要的吗?”

钱,房,他。

只要她说一声,他都愿意双手捧上。

然而苏蔓只是摇头:“我什么都不需要,现在这样就挺好。”

她不想再有什么欠他的了。

说完,她轻轻摘下了无名指上的戒指,十分认真地道:“无论如何,这一年来谢谢你。”

厉闻川捏紧了那枚钻戒,戒指上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山上的温度要比城市的温度低,细碎的雪花落在苏蔓的头顶上,像是撒下了一片糖霜。

盯着对方被冻红的双颊,厉闻川不由得联想到蛋糕上挂满糖霜的草莓。

苏蔓转身向山上的方向走,连一次回头都没有。

看来是真的一点留恋都没有。

厉闻川感觉自己的胸膛被硬生生戳出了一个血窟窿,全世界的风此刻都在往他的胸口灌。

他保持着挺立的站姿,一张英俊的脸上也没用流露出任何表情,叫人看不出情绪。

直到快完全看不见苏蔓的身影,他才颤着唇喊道:“苏蔓……”

颤抖的声线,在漫天的雪色中更显得摇摇欲坠。

苏蔓脚步一顿,回过头看他。

“我能再抱你一下吗?”

梗在喉咙深处的声音,卑微到几乎隐进了雪色里。

然后双腿本能般向苏蔓的方向奔跑,在厉闻川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刻,他已经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她。

用力到几乎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苏蔓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隐约感觉有几滴水落在了她的头顶。

微湿,像是雪融化后留下的水渍。

可雪水会是温热的吗?

苏蔓不敢细想,只是沉默地感受着环抱着她的男人身上传来的颤意。

他连呼吸都在发抖。

“厉闻川,没事了。”

苏蔓轻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抚着一个孩子。

许久后她说:“希望你以后一路生花,再无磨难。”

这便是最后的告别了。

厉闻川慢慢松开了手。

苏蔓重新转身向前走,这一次,他没有再出声喊她。

他就这么默默地站定在原处,直到完全看不到苏蔓的身影,才蓦地垮下了身子,整个人摔进了雪地里。

匆匆赶来的傅乐池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他吓得扔掉了伞,连滚带爬地过去要将厉闻川扶起来,走近了才看清楚厉闻川此刻痛苦不堪的表情。

他红着眼眶,脸上满是自嘲的笑意。

“厉哥……”

傅乐池伸手要去扶他,厉闻川却拒绝了。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像个撑起来的人皮架子,在寒风里翩迁摇曳。

像是丢了魂。

……

苏蔓回到了她的山中小屋。

正如厉闻川所说,他已经派人上来整理过了一遍,被雪压塌的木屋被重新修缮过,屋内也十分整洁。

苏蔓抚摸着过去陪伴了她十几年的老物件,心中升起阵阵暖意。

她终于回来了。

真正属于她的家。

只是,现在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苏蔓看着院子里积灰的狗盆,眼里泛起了一阵薄雾般的水光。

她抬手揉了揉发烫的眼眶,沉溺在过去毫无意义,她现在要想的是明日该如何存活。

接下来要做的事,有很多。

她决定慢慢来,一件一件地来。

苏蔓先去拔了院子菜地里生长的野草,而后惊喜地发现她上一年栽种的萝卜竟然还存活着,没有遭到山里小动物的“袭击”。

“今天的晚饭有着落了。”

她脸上的笑意渐浓,清理完野草后又拔了几颗萝卜后转身进了屋。

门一关,挡住了外面涌进来的风雪,也彻底隔离了过去一年内的所有人事物。

属于那座城的一切都将与她无关。

……

澜。

无论外界发生了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澜始终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舞池里有人开着香槟,欢呼声响彻全场。

厉闻川捏着玻璃杯,黑眸沉沉地看着扭作一团、满脸笑容的男男女女,他想不通他们到底有什么好高兴的。

澄黄色的酒液再度一饮而尽,厉闻川的眼前渐渐开始模糊一片。

一个身上布料极少的女人扭着胯往沙发的方向走来,见厉闻川脸上有了点醉意,不由得欣喜万分。

这半年来说不知道A城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厉闻川和苏蔓和平离婚,二是厉闻川每夜都会来这家会所借酒消愁。

厉氏集团的继承人,一个拥有百亿资产的男人,在她们眼里和行走的金条有什么区别?

所有A城女人的梦想此刻就在眼前,她哪有什么理由不去争取一把?

女人勾起妖艳的红唇,坐到厉闻川身边后故意撩了下大波浪卷,柔声道:“厉总,您喝醉了?”

厉闻川半靠在沙发上,一条长腿随意地屈起。

听到女人的声音,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不是她。

又不是她。

“你是谁?”

厉闻川沙哑的嗓音配上眼尾的一抹猩红,令女人不由得心神**漾。

她谄媚地靠过去,几乎要将身体贴到对方身上:“厉总,我是谁不要紧,你只要知道,我能让你快乐……”

“快乐……”

厉闻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哧地一下笑出了声。

这半年来他都快忘了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了。

“你能让我快乐吗?”

女人完全没有看出来厉闻川笑容里的讥讽,只被对方的笑颜迷得魂不守舍,忙不迭地点头:“厉总,我当然能……”

她话还没说完,头顶瞬间传来一阵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