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飘在窗玻璃上,落下薄薄的一层水雾。

浴室里安静得只剩下滴答的水声。

以及苏蔓震耳欲聋的心跳。

两人的距离拉得极近,近到只要她稍微一抬头,或者厉闻川稍微一低头,他们就能吻住彼此的嘴角。

目的似乎达到了。

苏蔓被抱起来的一瞬间是真的有在认真思考,要不要顺从身体的欲望让自己和厉闻川都得到片刻的满足,好彻底将对方拿下。

什么欲擒故纵,成年人哪有时间和耐心玩这个?

撩拨了那么久,厉闻川一定已经对她动心了吧?

她几乎都要露出胜利的微笑,然而厉闻川的这句调笑却像是一盆冷水,直直往她头上浇来,仿佛在嘲笑她高兴得实在太早。

他根本就没有对她产生什么爱意,否则此刻的他该是心疼不已地哄着她,查看她后脑勺的伤势,最起码也该对她刚刚的关心表达一下感谢才是。

都没有只能说明,对方压根没有动心。

她在他眼里仍旧只是一样玩物。

苏蔓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却还是忍着怒火让厉闻川把她放下:“厉少,想要害我的人不一定是因为你才会对我充满杀意,或许是我在无意间得罪了什么人,所以我们最近保持一些距离也是好的。”

“我不想因为我的关系连累到你。”

连累。

厉闻川勾唇浅笑。

真是极好的借口,明明是担心自己被他连累,又或是想借此机会来对他施展几个欲擒故纵的小伎俩,却反倒被她说成了是在为他好。

果然,这个女人的关切里从来不带几分真心。

全是虚情假意。

从遇到苏蔓的第一天开始,厉闻川就将她的一切看在眼里。

就像在多年前的生物课上,他被分配到的观察动物是一只小猫。

他将猫儿养在身边随时观察,小猫总会欣喜地蹭他脖颈,舔他掌心,看着好似把他当成了全世界。

可观察久了,厉闻川发现那不过是猫儿为了生存下去的刻意讨好。

换成下一个主人它也是一样的。

他因此没有再喜欢过猫。

苏蔓和当年那只小猫并无太大的区别,厉闻川从头到尾都只是在观察她,权当为自己乏味的人生增添一点乐趣。

他想着,若这只猫儿同样选择背叛他,那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舍弃掉她,绝不会回头看她一眼。

他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偏偏眼前这个女人,似乎总有她的与众不同之处。

叫他明知她的虚以委蛇,却又始终不能做到内心毫无波澜地丢弃她。

而是反反复复的周旋、试探、确认。

可他究竟想要从苏蔓身上得到怎样的答案,连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只是如今对方先一步想要离开了,反倒让他省下了抉择。

“不用保持什么距离,和我离婚就能一劳永逸,永远太平。”

厉闻川不带任何温度地说出这句话。

内心里却有个极小的声音,求救般地希望苏蔓能摇头,能拒绝。

能坚定不移地抱紧他,选择他。

然而苏蔓并没有。

她只是扭过头不再理他,神情冷漠淡然。

……

苏蔓再睁开眼时,眼前只有一件纯白的大褂。

拿着听诊器的医生欣喜道:“苏小姐,您终于醒了!”

她睡了一天一夜,吓得医生们差点集体去写辞呈。

毕竟是厉闻川亲自带过来的人,若是有半点闪失,他们的小命估计也要不保了。

医生在旁尽责地记录:“苏小姐,你还有没有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

苏蔓虚弱地靠在床头前,还没能回答对方的问题,身侧一道爽朗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苏小姐,已经没事了,你不用害怕。”

见是傅乐池,苏蔓急忙压下了心底隐约的失落,向他道谢:“傅少,谢谢你。”

她认出了这里是傅家的私人医院。

想来应该是厉闻川不想再看见她,所以直接将她送到这儿来了吧。

傅乐池对上她苍白却勾人心魄的脸,一时间竟红了耳根,紧张得连说话都带了点结巴:“不用客气……我什么也没做,你要谢应该谢厉哥……”

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了壳。

傅乐池懊恼得想要掌自己的嘴,自己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再去看苏蔓时,苏蔓果不其然垂下眸,眼睫沾着微微的湿意。

她本就受了伤,如今一副忍哭的委屈模样更是看得傅乐池怜惜不已。

他是怎么都拿不出身后的离婚协议书了。

半小时前,他急匆匆赶到了医院。

然后遇到了在病房的走廊外抽着烟的厉闻川。

人虚虚地靠着墙,医院里独有的冰冷白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烟雾氤氲了他颀长的背影,傅乐池竟从中窥出了几分落寞。

他一开始还以为厉闻川是太担心苏蔓的伤势,刚要上前去宽慰几句,哪知对方忽然回过头甩给他一份文件。

“等那个女人醒了,交给她。”

说完转头就走。

傅乐池怔怔地打开文件,“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末尾段的签名栏上是厉闻川的亲笔签名,笔锋锋利,落笔时不带一丝迟疑。

他追了上去,语气愤然:“厉闻川你什么意思?”

“苏小姐是因为你才会遇到危险的,你现在抛下她,你要她一个人该怎么办?”

厉闻川转眸朝他看来,眼神漠然:“你也说了她是因为我才会遇险的,我现在要她走,有什么不对吗?”

傅乐池气不打一处来:“你要把你身边的人全部都推开了才高兴么?苏小姐那么喜欢你,你怎么能连问都不问一下她的意见,就……”

“我问过了。”厉闻川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她没有拒绝。”

傅乐池沉默了。

明明该是意料之中的事,他心中还是生出了几分惋惜。

“傅少,你手上拿着的,是不是厉少要你交给我的东西?”

苏蔓平静的声音打断了傅乐池的回想,他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文件捏得更紧了。

“是离婚协议书吧?没关系,你拿来给我吧。”

苏蔓轻笑,一双狐狸眸水光盈盈,通红的眼眶搭配着她如今的弱柳身姿,着实让傅乐池心疼了一瞬。

他只能将文件小心翼翼地递给她:“苏小姐,你别伤心,我会帮你再劝劝厉哥的……”

“傅少,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必了。”苏蔓颤抖着身子,用缠满绷带的手努力抓紧协议书,“麻烦你转告给厉少,我会签好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