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苏蔓将签有段缪骅名字的合同交到厉闻川手中。

这份来之不易的合同,她原本以为至少能在厉闻川脸上看到一丝兴奋的表情,没想到对方却兴致平平,随意翻了两下便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苏蔓眉头皱了皱:“厉总,合同不再多看一会儿吗?”

厉闻川仰靠着椅背,一双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似笑非笑道:“不用,我相信苏秘书。”

“……”

苏蔓短促地咳了两声,讪笑道:“我过去读的也不是商科,对这种合同看得也不是特别懂。”

厉闻川将合同随手往桌上一放,“说到专业,我记得苏秘书你以前在国外是学艺术的对吧?”

准确来说,被丢到国外学艺术的人是苏媛。

苏蔓囫囵着应了两句,又迅速将话题引到了正事上:“厉总,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即使拿到了段家葡萄酒的销售权,要怎么在两个月内将这批酒卖到两亿的高价显得更重要些。

黎韵和甄月如一定对这批酒的销量虎视眈眈,而段缪骅……

苏蔓深深地桌面的合同一眼。

“到时候再说吧。”

厉闻川抬起手枕在耳后,“不急。”

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样,好像并没有很认真的样子。

苏蔓却不再反感,只希望这位纨绔能在粗制滥造的舞台上再恣意久一点。

再久一点。

她实在不想亲眼看到星星坠落的瞬间。

想到这,苏蔓叹了口气,将一只酒樽随意地放到了厉闻川的办公桌前:“我在庄园里酿的葡萄酒,您可以喝喝看,顺便了解一下产品的品质。”

玻璃酒樽将里面的深紫色**分割成了无数个有棱有角的切面,像一个旖旎的、潮湿的梦境。

厉闻川朝她勾了勾手,和从前那种带着羞辱性质的手势不同,他只是将手弯了弯,像一个冲孩子招手的长辈。

苏蔓觉得这个形容有些莫名其妙。

她乖乖倾身向前,以为对方是要和她说什么商业机密,结果厉闻川只是轻轻捏了捏她的后脖颈,薄唇贴在她的耳侧,湿热的气流暧昧地在她耳廓处流转。

“苏秘书,你这三天和段总过得愉快吗?”

“……”

苏蔓的身躯僵了一瞬,也说不清是怕对方知道了她和段缪骅那夜谈话的内容,还是单纯被隐约察觉到的一丝醋意震慑到了。

厉闻川吃醋了?

不可能吧?

顶多是占有欲作祟。

苏蔓没有避开她的抚摸,由着他的手乱来,只摇头说:“厉总,我和段总之间什么也没发生。”

肩部被轻轻咬了一口,头顶传来一声轻挑的笑意:“我谅他也不敢。”

苏蔓松了口气,只感觉最近的厉闻川还真是异常的好说话。

然而下一秒,她被厉闻川按在了办公桌上,电脑屏幕被转到了她面前。

灰白的色调,右下角的时间显示是三天前。

是监控录像。

里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她与段缪骅这三天来发生的一切。

厉闻川竟然连段缪骅庄园内的监控都能黑进去……

苏蔓脑子短路了一瞬,紧接着更深的寒意从脊骨直蹿上天灵盖。

厉闻川为什么要去查庄园的监控?

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一切?

包括她的真实身份。

包括段缪骅邀请她参与的计划……

苏蔓梗着脖子,艰难地抬头,正好对上厉闻川那双深沉的黑眸。

她从中窥见了万丈深渊,跌进去就会粉身碎骨。

苏蔓垂下眼睫,颤抖了声线:“闻川,你不信我,是不是?”

“我们把监控看完。”

他捏着她的脖颈,答非所问。

苏蔓将脸偏向一边,沉默。

“为什么不敢看,你不是说你和段缪骅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厉闻川的指尖慢慢往下滑,掠过微凸的肩胛骨引起一阵颤意。

随后,无论她情愿还是不情愿,脸还是被一个宽厚的手掌扳正到屏幕前:“怎么?心虚了?”

苏蔓咽了咽,双唇紧咬着,似是随时会咬破。

末了,她认命般笑出声:“闻川,你这个人真的很矛盾。”

“明明将我推到段缪骅身边的人是你,现在怀疑我和他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的也是你……”

“你究竟想得到什么答案呢?”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接下来就是不断地试探。

就像一个人怀疑一把凳子不够稳固时,会为了证明它真的不够稳固,而每天重重地踩踏它。

直到某天凳子真的塌了,也只会轻飘飘地来上一句:“看吧,我早就说过这把凳子不稳固了。”

为了证明而证明,只会得到心里早已认定好的答案。

没意思。

苏蔓已经说不上是在害怕厉闻川发现她的秘密,还是在愤怒他的不信任了。

她冷冷道:“厉闻川,你不能因为被背叛过,就不相信身边的所有人。”

苏蔓难得将自己的情绪外露出几分,她恶狠狠地直视着厉闻川的眼睛,咬牙切齿道:“我不是聂仓。”

聂仓。

那个曾经在三角洲的赌场里背叛他的男人。

亏她敢提起。

两人彼此凝望着,谁都不肯先低头。

屏幕幽幽的白光映在脸上,厉闻川看见了苏蔓慢慢泛红的眼眶。

一滴,两滴……

那么多的眼泪从她那双漂亮的狐狸眸里涌出,炙热黏腻。

厉闻川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他轻轻点击了一下鼠标,关闭了监控录像,又点击右键,彻底删除了文件。

厉闻川松开了她的脖子,转而将她抱在怀中,低哑着嗓子哄道:“不看就不看了,哭什么?”

就这么不追究了?

兴奋和后怕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令苏蔓有一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她搂着厉闻川的脖子,声音闷闷的:“闻川,你不可以不信我……”

“好啊。”厉闻川低低地笑了一声,“只是你最好永远都别背叛我,要是被我发现一条你背叛我的证据,我一定会让你死得很惨的,宝贝。”

这句“宝贝”尾音缱绻,却字字透出杀气。

“……”

苏蔓双手攀着他的脖子,在他的颈窝里微微点头。

像一株只依赖着他才能生存下去的菟丝花。

“真乖。”

厉闻川揉着她的脑袋,反手将桌上的合同丢进了身后的保险柜里。

当晚,复印的合同文件就被转交到了黎韵和甄月如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