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没啥必要去喜欢钋元素。它是元素周期表中最致命的元素之一,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很少有人使用这种元素,除了一些极其专业的人士。如果不是因为它与国际政治上的分歧有关,它本应默默无闻。

1898年,皮埃尔·居里和玛丽·居里发现了这种元素。他们对一种铀矿样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种铀矿样品的放射性比仅仅靠铀产生的放射性更强。他们怀疑其中含有一种之前未知的元素,因此积极地寻找其中超强辐射的来源。经过多年筛选和提炼成吨的铀矿残留物,他们的双手在工作中留下了辐射灼伤的疤痕,身体受到了严重破坏,这才得到了百分之几克全新的金属。新金属不是一种,而是两种。他们已经为这些新元素取好了名字,一种被命名为镭,因为它会发光;另一种叫钋,来自玛丽的祖国波兰。当时波兰已经被邻国吞并,波兰的语言和文化都被严重压制。

玛丽的本意是好的,但事后看来,将此荣誉授予一个争取独立的国家并不令人赞赏。钋几乎没有什么用处,而且对人体健康有着可怕的危害。然而,居里夫妇对“他们的元素”感到兴奋是可以理解的。有些晚上,这对夫妇会回到实验室,欣赏他们来之不易的宝贵样品散发出的耀眼光芒。

1904年,正是人们对新元素的发现兴奋不已的时候,对它的危险性却知之甚少。马克·吐温将居里夫人的发现写进了短篇小说《与撒旦的交易》里。在这个故事中,魔鬼撒旦被描绘成有着185厘米的身高和408千克的体重,它的身体是纯镭构成的,外面还披了一张钋的皮肤。在文中,他是一尊“苍白之光的雕像……(散发出)白炽的荣耀”。召唤出撒旦的凡人会迷恋钋的奇异光芒,居里夫人也是如此。但是,这种光芒对一个人是魅力的象征,对另一个人则可能是明显的警告。淡蓝色的光是因为周围的空气被它发出的辐射撕裂的结果,因此微量的钋有时候也被用于防静电设备中。

而吐温笔下的魔鬼还有更多超能力:撒旦用指尖轻轻一碰就能点燃一支雪茄。现实世界中,钋通过放射性衰变产生的巨大能量会以热的形式呈现,一颗只含有1克钋的胶囊可以产生500摄氏度的温度,这意味着这种元素可以在寒冷的月夜为月球探测器供热。

马克·吐温笔下的撒旦“温柔地发光,充分地闷烧”,这只是他内在强大力量的缩影。这个魔鬼的存在对人类就是一种威胁,文中他说:“如果我剥下自己的皮肤,世界就会在一束火焰和一股烟雾中消失。”马克·吐温把很多科学细节都弄错了,但他对放射性元素的威力却有着惊人的先见之明。

钋在被发现之初引起的兴奋逐渐消退,它几乎没有得到任何应用,而且有着相当大的缺点,这种元素逐渐被遗忘了。它太稀少,也没有在公众健康领域引起关注,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钋不过就是元素周期表里的一个方块。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忘了这件事。2006年,钋引发了一场政治风暴,当时它被用来毒死一名居住在英国的前克格勃特工。

既然钋能撕裂空气,让探测器在太空深处保持温暖,那么它可以对人体造成伤害就不难理解了。人体对钋的最大安全剂量是小到难以想象的7皮克(0.0000000000007克),也就是说钋的毒性是氰化物的亿万倍[1]。亚历山大·利特维年科吞下了大约100毫克(0.1克)的氯化钋,杀手可能希望这种毒药难以追踪。但钋的超强放射性留下了一系列污染,证据明显对俄罗斯不利。这导致了激烈的政治冲突,人们无比关心发生了什么,谁应该对此负责,以及如何应对。

一个多世纪以来,公众对这一元素的认识从未如此之高,但人们对它的评价却从未如此之低。

[1] 原文有误。一般用半数致死量(LD50)来比较化学物质的毒性。钋210的LD50小于1微克,而氢氰酸的LD50为250毫克,因此钋的毒性大约是氢氰酸的25万倍。人体放射耐受性则是另一个衡量指标。用钋的放射性对比氰化物的毒性,显然是不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