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使莫担心,本王必会给你一个交代。”朱子仪和声朝瓦剌大使说完,转向朱佑樘,声音蓦地变冷。“三哥,你既是太子,更应当自持身份,不该知法犯法,如今罪证确凿,就请你先走一趟大牢,等刑部量刑,再做判决。”明明是和太子说话,偏偏是一副教训的口吻,很显然,朱佑樘这个太子对朱子仪来说,并没有多少力量。

想想也不奇怪,四皇子背后靠着的是万贵妃,而朱佑樘,除了一个太子的名分,什么都没有,就是那太子的名分,当初也是险些就被废掉,若不是朝中大臣的支持,若不是泰山恰好就地龙翻身,恐怕如今被称为太子的就是这位四皇子了。如此一想,朱子仪的不甘心也就显而易见了。

张敏之却是不管这些,见他居然开口想要对朱佑樘量刑,马上反对:“四皇子,这两个案子的疑点众多,单凭这三言两语就定了罪名,恐怕有失公允!”

朱子仪斜眼看了她一下,冷声说道:“再如何狡辩,也洗脱不了他的罪名,你就不要在白费力气了!”

张敏之不理会他,兀自接下去:“要进入这个院子,只有一个入口,一个出口,太子殿下如果真的杀了克沙士王子,那之后他去了哪里?老丈所见到的不过是与他身形相似的人,这里面身形与他相似的人何其多,旁的不说,就说瓦剌大使的身量也与太子殿下相等,披上披风,盖上帽子,谁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更何况,今夜的小聚,瓦剌大使也没有参加,当时我与他一同出现,他也是从另一个门进来的,是不是也有可能是凶手!”

瓦剌大使的脸色大变,开口辩解道:“此言真是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会杀我国的王子!”

张敏之冷冷一笑,反问道:“怎么不会,听闻大使在瓦剌的日子并不好过,之所以被添了个大使的名头送到大明来,也是因为瓦剌的王不太喜欢你,你又想翻身,才做了这个决定。”

瓦剌大使怒道:“张公子,出言慎重!”

“此事早有传闻,使团内的人未必就无人知道,不是吗!”张敏之扫了瓦剌使团的众人,果真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不一样的神色。

朱子仪冷哼一声,说道:“你这是强词夺理!”

张敏之张了张口,正要反驳,不想万万却率先出了声,“敏之哥哥怎么是强词夺理了,我就觉得他说的对,自古内斗这种东西最可怕,说不准就是瓦剌大使杀人这个什么什么王子,然后嫁祸给三哥哥!四皇子,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呢,你该不会帮着瓦剌人来欺负自己的亲兄弟吧!”

闻言,朱子仪的脸色一变,脱口便道:“万万,你不要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就看你了,反正你要是真的给三哥哥顶罪,那你就是当着大家的面自相残杀,案子都还没有查清楚,你就要定三哥哥的罪,摆明了是在冤枉三哥哥!”

万万说得理直气壮,可是把朱子仪气得不轻,他一面恼怒万万是自己的未婚妻,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帮着外人,一方面又气万万看不清形势,可自己偏偏又不能开口骂她,这口气在胸口转了好几圈在消退了一些,他勉强开口道:“既然你们硬要狡辩,那就让刑部来定这件事,有罪没有罪,自然会有人查清楚,到时候,你可不要再反悔!”

“太子殿下不会杀人,我敢肯定他无罪!”张敏之笃定地应道。

“有没有罪,不是你说了算的。”朱子仪说罢此言,也懒得再敷衍瓦剌大使,头也不回便离开。

虽然朱佑樘还没有被定罪,却是嫌疑人,身上背着两条人命,一个是瓦剌王子,一个是老卫国公,即便他身份高贵,也得看押起来。

朱子仪前脚一走,两名官差便战战兢兢地走上来,却是半天不敢开口。

从前要见太子爷,估计一辈子都没希望,如果倒是见上了,只是不知道这位太子爷会不会当得成太子爷,若是罪名属实,那是身上背了污点,恐怕太子的位置也坐不稳了。

然而就算不是太子爷,到底也是皇帝的儿子,得罪不得。

朱佑樘并不想为难他们,挥了挥手,便往门口走去,那两名官差连忙跟上,却不敢将走在他身后的张敏之拉开,甚至来隔了两步。

几人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离开。

将那群人丢在了身后,张敏之这才上前,小声地问道:“师兄方才为何都不说话任由着四皇子欺负?”

朱佑樘看着她,微微一笑,说道:“不是有你在么?”

她瞪了他一眼,说道:“那我若是不在呢?”

他的面上依然带着笑意,对她的瞪眼十分受用的样子,“事实上你依然在。”

张敏之被他的话应得没气,有些恼意地开口,“是是是,您是太子殿下,身边有的是能人,怎么会没有人在呢。”

他见她是真的不高兴了,也不再逗她,只往她的身边靠了靠,和声说道:“不过是想看看他们玩的到底是什么把戏罢了。”

如此一说,张敏之也就静下心来,仔细想了想,不由得明白过来:“这个圈套,他们是收尾巴了!”

朱佑樘点了点头,“先前我们都觉得奇怪,为何怀宁县主的事情会跟我们牵扯上,那个人到底是要做什么,如今看来,这一环扣一环,不正是冲着我来的么?”

如果说怀宁县主的话不能当成是有利的罪证,那么克沙士王子的死,便是最好的辅助,二者看似没有什么关联,然而两项罪名牵涉在一起,那就不容轻视了。

如果这个罪名坐实,朱佑樘就算不会被顶罪砍头,这太子的位置也是保不住了。

张敏之无奈地说道:“既然如此,更应该争一争,不能任由旁人污蔑你的清白。”

“这次的四国大比,是由老四主持负责,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自然是有权过问的,若我争了,那不是和他争,是和父皇争,他的手中可是有父皇的圣旨,若是争了,那就是大不敬。”朱佑樘知道她对朝堂上的一些事情并不清楚,便耐心得与她继续说道:“但是有不同的地方,也要争,是对的,否则现在的我,大概就不是嫌疑人,而是罪犯了。”

“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她认真地说道,“如果陛下最后真的要治你得罪,我一定会证明你的清白。”

朱佑樘微笑看她,眸中满是信任:“我知道你会,但是把如此重的担子放到你的身上,你会不会怨我?”

张敏之不解看他,委实不明白他的意思,“怨从何来?你我本就该互相扶持,从前是你帮着我,如今自然是我帮着你。”

他的笑意更深,却是不再解释,她说得没有错,他们两个人本来就应该要互相扶持,换做是怀宁县主,或者是旁的女子,却未必能做到这一点,也许他们的身后有万贯家财,能帮着他撑住大明,完成他中兴的梦想,然而没有一个有能力的人为自己执掌后院,他有再大的本事,终归是做不到心无旁骛的。

他一直都在选择,对她却不是。下定决心和她在一起,不过是因为他知道她是值得自己守护的人,从选择了她之后,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做的选择是如此得正确,正确到他都要忍不住感谢老天爷会将如此美好的女子送到自己的面前,与他相识,与他相知,今后要与他携手一生的。

张敏之问了话,从他那边得不到答案,不免有些奇怪,见他笑得有些暧昧不明,知道自己的回答太子爷甚为满意,便也不再去追究,只是想着今夜之事,忍不住说道:“真是奇怪,照道理,万贵妃和瓦剌那边勾结,要动手,也不应该选自家的王子,这会惹来多少麻烦事儿,寻了吕宋或者龟兹的人动手,不是更容易抽身吗?”

“所以说,万万是个聪明的姑娘。”朱佑樘想着万万的那一番话,忍不住笑道,“万家把她养得真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也不知道今次回去,她会不会挨训呢?”

她先是有些不明所以,待听到他后面几句,便也明白过来,想着万万那大胆的样子,张敏之也忍不住为她担心起来,在岳麓书院,有万大祖护着,万万最大,在京城却不同,万贵妃再喜欢她,倘若她触犯了自己的利益,恐怕也不会对她手软。

张敏之想到这些,便暗暗下了决心,以后还是要和万万保持点距离,不能再因为心软就顺着她了。朱佑樘见她一面懊悔的神色,知道她又在担心万万,心头颇有些吃味,缓缓说道:“你可是想到了救我的对策?”

张敏之被他如此一问,有些紧张,“倒是还没有。”

他唉声叹气地说道:“看你方才信誓旦旦的模样,还以为你已经知道如何救我了,早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就应该想办法自己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