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看星星的,还有一位是瓦剌大使,他说:“我自幼对星象十分有兴趣,昨天夜里天气很好,星空璀璨,我就去了会同馆内的小山坡看星象,我还记得,昨夜的渐台星十分璀璨,比之草原上的,更为迷人。”

梁中康跟着朱子仪进宫去了,宫中的内侍都看见,可以为他作证,还有三位龟兹学子,则去了会同馆的藏书楼看书,不过因为不小心,差点把藏书楼给少了,还好巡夜的关官员发现地及时,只烧了几本书。

除此之外,就只剩下朱佑樘了。

“如此说来,我的嫌疑倒真是很大。”朱佑樘缓缓说道。

张敏之摇头:“其实,瓦剌大使的不在场证据也十分脆弱,他说他夜观星象,但是并没有旁人看到,只是……”

朱佑樘知道她的意思,代替她说道:“死的是本国的王子,王子死了,他回去知道也难逃责罚,所以他要动手的几率几无可能。”

“几无可能,却也不是没有可能。”她说道,“之前也说过,瓦剌国内的局势也十分紧张,也先虽然称王了,可是身边的人,还有原来脱脱不花的部下却未必服气,如果这一次是借刀杀人呢?”

“即便如此,大使也不会亲自动手,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瞒得了一时,终归会露出马脚,他又学汉话,又研习天象,野心必然不在于此。”

张敏之明白过来,却是笑了笑,说道:“但是,我们倒是可以利用一下此人,也学着他们的法子,转移一下嫌疑,反正他的手上肯定不干净。”

“如果可以,刑部也会将此隐瞒下来。”朱佑樘提醒道,“不要忘记,他们的目标是我,就算我有一万个不可能动手的理由,他们也会抓住这个所谓的事实紧咬不放的。正如怀宁县主,她见到了我的玉佩,就认定我一定是凶手。”

张敏之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块玉佩,殿下可曾离身过?”

朱佑樘侧头,抬手将自己的玉佩解下来,放到桌面上,说道:“这不过是一块极其普通的玩意儿,我偶尔用一用罢了。”

张敏之盯着那玉佩问道:“也就是说,如果丢了,或者有人拿走了又送回来,殿下也不知道?”

朱佑樘点头说是,“我素来不管这些。”说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袖子里抽出一条绿色的带子,不用看也知道就是小包子。

小包子正睡得舒服,猛然被朱佑樘拉出来,颇有些怨念的摇着脑袋,待见到张敏之,又兴奋起来,以为她是给自己带了食物,立刻准备冲过去讨食,不想才挪动了身子,就被朱佑樘一把拍在了桌面上,小脸撞到了玉佩上,立刻露出尖锐的牙齿,张开嘴巴就要把它吞进去之时,就听到朱佑樘出声说道:“住嘴!”

它张大的嘴巴委屈地闭上,连贴在玉佩上,对那温度倒是很喜欢的样子。

“闻一闻看,除了我的,还有没有旁人的。”朱佑樘淡淡得命令道。

看着小包子的脑袋在玉佩上面蹭来蹭去,张敏之忍不住问道:“它……它是一条蛇……怎么可能会闻得出来?”

话音一落,小包子蓦地抬起脑袋,狠狠地盯着张敏之,相处久了她立刻从它的目光里看出了愤怒,连忙解释道:“这玉佩在殿下身上挂了有些时间了,就算有旁人的气味,恐怕也不会出现了吧?”

小包子这才晃着脑袋表示了自己的满意,低下头继续在玉佩上面磨蹭,朱佑樘说道:“它闻得出来,当初若不是它找东西厉害,我也不会将它留在身边了。”

小包子立刻受到了伤害,趾高气扬的模样立刻就烟消云散,开始卖力地转换狗鼻子角色,生怕自己连这一点也做不好,就真的被太子爷抛弃了。

张敏之心里头十分怀疑,但是为了小包子,还是没有开口,转过脸看向窗外,随后说道:“今天晚上的星星真好看。”

朱佑樘同样看了一眼,说道:“和昨天晚上的一样,这几天倒是好天气,不过过一阵子就要下雪了。”

说到了下雪,张敏之忍不住搓了搓手,笑着说道:“下雪也挺有趣的,冬日里抓了雪团子往人家的脖子里塞,脸红彤彤的,还哇哇大叫,可是有趣得很。”

听到这句话,朱佑樘的脸上露出了羡慕之色,他笑着说道:“听你这么一说,倒是真有趣。”

张敏之这才想起他自小的遭遇,还有他的身份,想要有人跟他打雪仗,大概要做好把脑袋放到刀口上的准备,看着他,不由得有些心疼,于是连忙换了话头,继续就着他方才的话说道:“不过下雪过后,天空放晴,到了晚上,那就很清澈,什么星星都能看得到,什么左枢、上宰……”

“真是有意思,你们都喜欢上了看星星。”朱佑樘摸着小包子的脑袋,漫不经心得说道:“不过,若是去了钦天监,天天对着星星,恐怕很快就会厌烦的。”

“职责所在,他们非但不会厌烦,恐怕还会更加勤快,这种天象要是说错了,可是会掉脑袋的。”张敏之说到了这里,蓦地停下来,眸光之中散出一丝惊喜之色。

朱佑樘察觉到了她的沉默,便抬头看她,“怎么了?可是有新的收获?”

张敏之转头看着天空,半晌才回过神,而后说道:“瓦剌大使的笔录里头说,克沙士王子出事的时候,他正在观星象,还说了渐台,可是……这个季节,渐台……”

话说到了一半,朱佑樘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说道:“如此说来,我们倒是没有冤枉他。”

张敏之欢喜地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我得去查明白了,瓦剌大使或许真的就是我们的突破口!”

说着,就告辞,朱佑樘连忙拉住她,她奇怪砖头,就见到朱佑樘微微一笑,说道:“眼见着就要过年了,先前我还许了愿,希望这个年你会在京中,如今到时如愿了,只是没想到我居然会在这里。”

他虽然带着笑,但是口吻听着却甚为可怜,想到他如今的处境,张敏之的心头一软,柔声说道:“殿下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对你,我从来不曾不放心。”他说着,从袖子里取了小包子给她道:“你先等一等,把小包子带上。”

说话间,小包子已经被他丢过来,一触到她的衣裳,便顺着绕到了她的手腕,又安静了下来。

“记住你刚才嗅出来的味道,若是遇到了,记得提醒敏之。”朱佑樘抬手在小包子的小脑袋上按了按,顺着又握住了张敏之的手,说道:“一切小心,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

张敏之连忙摇头:“不行,你比我尊贵多了,可是不能出事……”

朱佑樘却是安慰她:“我留在这里,案子一天不出结果,他们一天就要供着我,倒是你,比起我来,危险得多,更何况,我身边也不是没有人。”

张敏之知道自己要是拒绝,可就是见外了,便点头应是,朱佑樘又道:“先头,我已经让李璇去查了怀宁县主的事情,你见到他,且去问一问,兴许会有些收获。孙志谦那一处你只说是我的意思,让他全力协助你。”

张敏之听他说了半天,笑着说道:“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话的你。”

朱佑樘同样笑了起来,说道:“你便只当我是啰嗦了,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她能够理解他对自己的担心,正如她对他同样也放不下一般,此时虽然境况有些艰难,可是她的心头依然暖洋洋的。

回去之后,夜已经深了,又是一番辗转未眠。

因着克沙士王子出了事,众人心中惶惶,有人相信凶手是朱佑樘,又有人觉得堂堂太子殿下,根本就不需要如此麻烦,就算想要杀死一个人,必然也有旁的法子,而不是自己亲自动手。总之,大比是暂时停了下来,什么时候开始,也没有准数,不过倒是令其他四国松了口气,倘若下一场真的继续开始,大明的学子丢出什么刁钻的问题,而他们又回答不出,那可真真是将脸丢到了千里之外了。

如此,倒也了的轻松,就等着看凶手到底是谁,更多的,却是关注着张敏之的动向,谁都知道,张敏之拿着自己的人头为太子爷做担保,三天之内如果找不到凶手,就要给瓦剌王子祭血了!

张敏之对此倒是不在意,她先是找到了李璇,请他帮着监视瓦剌大使的行踪,自己则带着小包子,反过来找上了会同馆内的所有人。

这一点倒是令众人不曾想到,张敏之问的问题只有两个,老卫国公被杀当夜,他们在做什么,以及,克沙士王子遇刺的那一段时间里,他们又在做什么?

老卫国公是死在自己的房间里的,事发之时,通往几个院子的出入口都已经落了锁,又有守门的看着,唯独外院和大明学子的院落因为先生们需行走,所以并不曾关闭,也没有人把守,从这一点来说,所有大明学子都有可能是凶手。

但是,老卫国公死的时候,大家都在屋子里休息,到底做了什么,是否离开,根本很难查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