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生的兔肉肯定有那种令人无法忍受的腥膻味道,难以下咽。没有想到只有淡淡的土腥气,还有专属于他的,仿佛是阳光照耀下林间青草的气息。与土腥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吸引力。

云裳突然意识到,自己非但没有对他的轻薄反感,反而臆想翩翩。那种羞耻感叫她脸色不由一红,用力推开他,含嗔带怒地斥道:“无耻。”

云裳背过身,用手背狠狠地擦掉他留在自己唇边的味道,墨璟晔宠溺一笑,虚弱地靠坐在那儿。

“天虽亮了,但我伤得太重,没有力气爬上去。”

墨璟晔顿了一下,面色微正的又说:“还是如同昨日的提议,你先出去,找到人再回来救我。”

云裳沉默了默,眼神坚定地望着他,沉声道:“我可以背你上去。”

墨璟晔心底微微触动,却只是一笑,并不说话。

云裳面上微窘,有些急了:“你不信我?当初还是我把你背回家的呢。”

“可那时我们是在平地,如今这一人深的坑井,你自己都不见得能够上得去,更何况还要拉着一个重伤,且远远重过你的我!”墨璟晔轻声之间,让云裳的希望微感渺茫。

“那位俞大……”云裳突然燃起希望似的,可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儿。

面色一沉,继续道:“我是说,你的那个佣人侍从呢?”

云裳本以为俞嘉找到了主子,自然是要跟在他身侧的。

可是从昨日墨璟晔掉进这井坑,他迟迟没有出现来看,很有可能他根本就没有跟过来。

“侍从?”

墨璟晔失血过多,面色略显苍白。

他低垂着眼帘,细细咀嚼着那两个字——侍从,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俞嘉若那个火爆脾气,若是知道自己这堂堂一介猛将,竟被人视为侍从仆人,只怕会气得胡子乱翘,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来。

“他回家去报平安了,毕竟我出来时日太久,理应先让家人知晓我平安无事,免得担心。”

自己失踪这么些日子,先不说军师会不会急得骂人,恐怕绿腰都要哭天喊地,每日里以泪洗面。

绿腰是他自宫中带出来的太监,在营中贴身伺候好多年。从宫里出来时,他还是个孩子,而绿腰也是一个年轻的小太监。

如今他长大成人,小太监则成了老太监。

那个羞涩胆小的小太监,成了一个唠里唠叨,动不动就抹眼泪的老太监。

但却是最在乎他是否吃得饱,穿得暖的人。

或许是伤病中的人,心里会愈发地思念那些日常中温暖而真挚的陪伴。

墨璟晔正胡思乱想,云裳已经向那树藤走去,摸索了一番,惊喜地发现或许她有可能在自己上去之后,再把他拉上去。

云裳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激悦,回眸看他,问:“你的手还使得上力气的话,我们就可以上去。”

墨璟晔坐在那儿对她含笑点头,同时也猜出了她的意思。

云裳先是把墨璟晔挪到树藤底下,看他动一下都要很吃力的样子,不免担心他到底能不能在她上去后,用树藤把他自己绑紧。

“放心,你先出去后,我自有办法。”墨璟晔笑眯眯地戳破她的忧虑。

云裳狠狠瞪了他一眼,嘀咕道:“谁在担心你了!”随即再不拖延,攀着树藤开始向上爬。

可谁知,这坑壁挖得极为平整,竟然连一个可以踩踏借力的地方都没有。

她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还怀着身孕的虚弱女子,根本就力不从心。

几次折腾下来,已然累得气喘吁吁,汗珠儿直落。

“你这样不行,来,踩在我的肩膀上,我驮着你上去。”墨璟晔艰难地移动,咬牙撑着想要蹲起身子。

云裳被他的举动吓坏了,赶紧按住他,气恼道:“你疯了吗?伤口好容易才结痂,再崩裂开可就没有那药给你敷了。”

云裳失落地挨着他坐下,有些气馁:“我们再想想旁的法子,反正那兔肉还有一些,或许再坚持两日,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墨璟晔心里不禁苦笑,就怕等不到人来,却等来了野兽毒蛇之类,唉。

一时间,坑井里静谧如斯。

“……我好像在昏迷中听见,有人说不许我死,她还不知道我的名字,诸如此类的话。”墨璟晔的气色不佳,眼光却熠熠生辉,直盯的云裳别开眼去。

“谁要知道你的名字了?随便你叫什么,与我有何关系!”

小女子又在别扭地害羞。

墨璟晔的唇角微扬,勾勒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轻轻握住了云裳的手,温柔地将其置于自己的心口,声音低沉而柔和:“此事自然与你相关,记住,我叫墨、璟、晔。将是你今生来世,唯一的夫君。”

云裳的手仿佛被烫到一般,猛地抽回,脸颊滚烫,心跳如擂鼓般急促。她怒视着墨璟晔,气恼地说道:

“你简直是胡言乱语!我早已嫁作人妇,我夫家姓孟,与你毫无瓜葛。即便我夫君已不在人世,我也绝不会与你……有任何牵扯。你,你别再说这些混账话了!”

墨璟晔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他并未显露出来,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松开了手。

“那没办法,现在咱们被困在这里出不去,很有可能会死在这儿。我还没有娶亲,绝不想做一个孤孤单单,壮志未酬身先死的屈死鬼。你只能嫁给我,做我的妻子,不然我死不瞑目。”

墨璟晔懒懒散散的模样,无赖透了。

云裳被激怒,又无可奈何,只能脸颊红红的狠盯着他。

“你……”

墨璟晔突地轻咳了起来,干裂的嘴唇裂出血迹,额前散乱的发拂上他的脸颊,添了一层凄凉的美感,让人看了只觉心疼。

“你还是少说话,留些气力的好。”云裳见他虚弱成那样,心里的气顿时消解了多半。

日头渐渐上来,晒得他眼前发晕。

墨璟晔闭了闭眼,虚弱地道:“坐在我身边,近一点好吗?我想靠一会儿。”

云裳不忍地靠坐在他身侧,墨璟晔轻轻把头靠上她的肩膀,云裳这才发觉他似乎又烧了起来。

墨璟晔闭上眼,靠着她削瘦的肩头,终于又闻到那让他心安的味道。

不觉间,喃喃自语起来:“我说过,你的衣服上有我娘亲的味道,不是诓你的。我母亲……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她了。十年,或者更久……”

云裳的内心猛地一颤。

她原本以为他只是一个纨绔子弟,是那种在富贵人家长大,不受拘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少年。

然而,此刻她却惊讶地发现,他竟也拥有着一段凄凉的身世。

这让她对他的认知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似乎在他那看似不羁残冷的外表下,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沉重和辛酸。

又听他说:“姐姐……我就坐在这儿,我死后,你就踩着我的尸体,爬上去……”

“你别再胡说了,我,我不会丢下你的。”云裳鼻尖一酸,拥住他滚烫的脸颊,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慌乱。仿佛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让她觉得这一次,她可能会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墨璟晔微微勾唇,声音也愈发低了下去……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你大声一点好不好?”云裳带了哭腔,甚至带了祈求。

墨璟晔终于放心地昏过去,因为他听到有人的脚步声,在向他们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