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璟晔是真的动怒了。
他未曾料到,自己如此大费周章地将她迎入府邸,企图借此昭告天下,她在他心中的至高地位,期望她从此能摆脱外界的欺凌。
然而,她却在众目睽睽之下,面对府中的仆从婢女,急切地道出,那腹中的孩子与他并无干系。
这一番话,犹如一把锐利的剑,狠狠地刺入他墨璟晔的自尊之中,让他在众府中奴仆面前颜面尽失。
她究竟是否明白他的一片良苦用心?若是不懂,那她便是真正的愚蠢;倘若她懂,却还要如此践踏他的真心,那么,她便是最不可饶恕的罪人。
“王爷,王爷请快松手吧,王妃她要喘不过气来了。”小丫鬟眼眶带泪地央求。
老嬷嬷也急切地扑了过来,连连磕头,声音中充满了焦急与恳求:“王爷,请您息怒,王妃的身子骨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墨璟晔听到这些哀求,眼中的怒火虽未完全平息,但手中的力道却渐渐放松。
云裳如同被束缚的鸟儿重获自由,猛然跌落在柔软的床铺上,她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小丫鬟见状,恐惧不已,她跪着爬到床前,双手颤抖地抚着云裳的背,抽泣着劝解:“王妃娘娘,您若是心中有气,就撒在我们这些奴婢身上吧,千万别跟王爷置气,您腹中的世子是无辜的啊!”
小丫鬟长了一双灵动可人的大眼睛,哭起来梨花带雨的。
墨璟晔听她再提起王妃娘娘,小王爷等字眼,顿觉刺耳莫名,更觉得自己的一片赤诚平白落空,任人践踏。
气闷不已,当即怒喝道:“滚出去,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王爷!”小丫鬟又跪在地上楚楚可怜地仰望着墨璟晔的俊容,一副劝谏不得,欲语还休的模样。
老嬷嬷瞧着小丫鬟异常的举动,看出一二来,赶紧拉住她的衣袖暗暗给她使眼色。
小丫鬟才不甘心的随着老嬷嬷一道,后退着出了内室。
室内一片安静,只有云裳气息不匀的喘声。
“云裳啊云裳,你到底还要我怎样?”墨璟晔紧握双拳,却无处可发泄,对待云裳他总是不忍。若换做他人,怕是早就不知道如何了。
想起被她照料的那些个日日夜夜,想起她对自己展现过的那些温柔笑靥,那些竭尽全力对他的保护,那一餐餐她做得虽然清淡,但是极为可口的饭菜。
然而,当墨璟晔揭开自己并非痴傻,甚至身份贵不可攀的实情之后,他本以为她会如他所愿,展现出欣喜之情。
但事实却让他困惑不已,她并未如他想象中那般欣喜若狂,反而开始极力地想要远离他。
这究竟是为何?
“放我走,我只想离开。”
云裳固执地盯着他瞧,行行清泪无声滑落:“这仇我不报了,我的孩儿我会守住,绝不再提公道二字。王爷,您高高在上,不值得在民妇身上花一丁点心思,我也绝无攀附王权贵族的妄念。只求与孩子平安终日,还请王爷放我母子离开。”
“仇不报了?呵呵!”
墨璟晔瞧着这个让他毫无办法的女人,不禁苦笑出声:
“是不想报?还是觉得面对滔天的皇权,你却步了!云裳,有时候我真撬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你有时那般聪慧,可有时却固执得可怜。我同你解释过,那一日杀孟大郎,火烧孟家房屋的另有其人,你却不信我。”
“执意的以为是我杀人放火,毁了你的家。你要不要好好想想,以我的身份,我的权势,真想要杀人放火会亲自在你面前吗?或许你会说,我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得到你,才找借口否认。但我,大墨皇七子墨璟晔,一身皇族的骄傲与责任,怎会为了一己私欲,而做出那等丧尽天良、危害我大墨子民之事?云裳,你需铭记,我虽身在皇室,但心中始终装着这天下苍生,那些违背人性、损害百姓的事,我绝不可能为之。”
墨璟晔语声一顿,气息稍缓,才接着说:“我承认,有意逼孟大郎休妻,但我也许诺他金银田地,只要他签下休书,还你自由。”
“休书?”云裳双目失神,颓坐在**。
被休之女等同于被夫家抛弃,同时母家也不会再收容。
依然是一个孤苦无依的下场。
墨璟晔于心不忍地坐在她身畔,柔声道:“只要他许你一封休书,你就是自由之身了,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娶你回府。云裳,之后的事情谁也没有料到。不过你放心,那件事情我一直在查,我一定会查清楚究竟是谁害了孟家。只是现在你能不能不要再怨恨我,视我为仇敌一般,你可还记得,我们曾在假猎户的陷阱中,相依为命,共同面对生死?”
“他答应你了吗?”云裳突然凄楚地看向他问道。
墨璟晔知道,她问的是休书一事。
当时孟大郎的确应承下来,并且很是满意。
可是墨璟晔却也清楚的记得,孟大郎在身死前一刻,那诡异的笑容和怨毒的眼神。
他说:你休想让我休妻,我就算是下地狱也不会放过她,她永远都是我的妻!
“他一定答应了吧。”云裳脸上的湿意更重,委屈得哽咽难言:“面对重金的**,相公……他一定是欣喜万分的吧。”
云裳比任何人都清楚孟大郎的为人,自己早就为他所不喜。没了她,想必孟大郎会更加欢喜。
“云裳,我会珍惜你。他根本就不值得你如此相待。”
墨璟晔轻轻拥住她颤抖的肩膀,他是亲眼瞧见过她是如何温言软语地劝说孟大郎要如何顾家,勤勉劳作的。
更是一日三餐无论他是否回家,都早早做好了饭菜,等着他回家。
即使他满身酒气地回来,她也毫无怨言,端水擦汗,甚至怀着身孕为他端去洗脚水。
可即便这样,孟大郎依然对她动辄辱骂,说她像个木头,一点都不如别家女人妩媚风情,伺候得舒心。
云裳只是红着脸垂头不语,眼角的泪意让他一个外人都觉心疼。
那样一个粗鲁无礼的男人,哪里配得上云裳半分。
“我虽是乡野女子,却也知道礼义廉耻,更懂何为滔天罪过。”
云裳突然郑重地瞧着他,语气轻柔,却异常坚定道:
“我身怀丈夫的遗腹子,不敢以微贱之身侍奉在王爷身边,更不敢冒充皇家血脉,引来焚身之祸事。现如今我卖身为奴,亦是别家奴仆,若王爷所言属实,已经帮我赎为自由之身,那么云裳就当做王爷是还了昔日民妇曾救过王爷的恩情。从此以后你我再无恩怨纠葛,还望王爷放民妇离开,民妇定当感怀在心。”
云裳一番话说得清晰明了,冷静自若,半分没有平日里的怯懦。
轻轻撩起锦被下床,那双未着鞋袜的赤足**在空气中,显得尤为娇嫩。
她恭谨地跪在墨璟晔的身前,膝盖触地,发出一声细微的闷响。
伏身而下,将头低垂至地面,那姿势既显得谦卑,又带着几分决绝的坚定。
墨璟晔的掌心被攥得生疼,强自压抑着心头升腾的怒火。
好一个柔柔弱弱的温顺女子,固执起来却是这般倔强。
不禁勾起一抹苦涩的冷笑:
“离开王府?你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