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仪又回到了在单身公寓的生活。

不同的是,身边多了个刘宝宝,而且晚上也要住在这里。在带着刘宝宝住过来之前,她先去银行取款机查了一下钱。

失业,有娃,即将离婚,还好还有一点钱。虽然不多,但是足够一年不做事,也能保证最起码的生活。

梁柠与甘蕾像亲姐妹一样包容了辛仪的流离失所。

梁柠去孕婴用品店买了刘宝宝之前吃的奶粉和尿不湿,甘蕾买了一堆玩具和几身刘宝宝需要的换洗衣服。

但是,她们都反对辛仪离婚。

梁柠痛惜地说:“平时,我觉得你是一个比我甘蕾主意都多的人,一度我把你当成我的军师,一点也不用人担心,但碰上阿姨的事,你怎么忽然没有理智了。其实这种事情就像喝热水,你这么聪明,肯定明白烫手的是热水、不是玻璃杯,即使被烫得手疼,也不能把杯子打碎啊,毕竟冤有头,债有主!现在你又辞职又离婚,这是要疯吗?想带着刘宝宝喝西北风?”

甘蕾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说:“你就是一个傻子!早就对你说过了,婆媳作战不要误伤自己人,这和宫斗很像,除了甄嬛,你看哪个后妃出手去伤害皇帝?辛阿姨在天上也不愿意看到你和刘宇航这个样子啊。你对不起辛阿姨的信任,那天在医院里,辛阿姨还对我说,刘宇航这孩子不错,她即使治不好病、走了,也不担心你。”

辛仪的眼圈红了。

梁柠说:“你的家庭比较特殊,其实我们是没有把自己的妈放在婆家,如果放了,结果肯定是一样的。天下的婆婆不都一个样儿吗?不要管她们的身份是教师还是教授,总之,都是一个样。我们主要得看老公的面子,你看我和我婆婆根本不是一路人,和她相处的日子,都差点把我气的得乳腺癌,但是我不是还得哈下腰来、打起精神和这位农村老太太斗智斗勇?像你说的,别人想给你气受,在所难免,但我们可以积极地发挥主观能动性、避免受气。你都启发了我,自己遇事怎么糊涂了呢?”

辛仪一句话也不说,任两个闺蜜骂自己。

离婚,虽在情理之中,却确实在意料之外,如果早准备离婚,她一定不会辞职的。她现在的处境等于自残,似乎想试探一下人生的新谷底有多深。

而看着童车里熟睡的刘宝宝,她真的很内疚,刘宝宝本应睡在他舒适的婴儿**。可是她这个低能妈妈,不仅自己流离失所,让宝宝也流离失所。

辛仪一边整理刘宝宝的玩具一边说:“对,我是傻子,这个叫辛仪的家伙就是傻子!”心里却云淡风轻地想:天下所有不肯打落牙齿和血吞、不肯忍气吞声地去获得幸福的姑娘全是傻子。

两姐妹看辛仪这个样子,也不方便说什么了。

甘蕾长叹一声,蹲坐在辛仪的眼前,拉着她的手,温柔地说:“算了,我了解你的心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都有自己最想保护的人,自己受气倒还好;如果辛妈妈的病能治,也还好;但徐老师很能干,她偏偏选中了最不该选中的人、最不该选中的时间,让你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宁可玉碎不能瓦全。”

辛仪沉默,内心一大片酸楚缓缓蔓延开来。有时候,理解是比指责更触心的力量。

甘蕾的电话响了,她望了一眼辛仪接了起来:“宇航啊,嗯,和我在一起呢!嗯,不用担心。你要和辛仪说话吗?哦,不啦,好的,再见。”

放下电话甘蕾说:“刘宇航打过来的,他还是关心你的,你怎么对待徐老师就不说了,谁也不是圣人,咱们也不宣扬‘以德报怨’。但是你和刘宇航真要离吗?这样的好青年:优秀、专一、正能量,工作上积极向上、感情上对你没二心,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辛仪没说话,她在想那一巴掌,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青年打的耳光就是不一样,它们像循环片一样在她脑子里放啊放啊,每放一次,她就像重新挨了一次打,心会惊悚地疼一下。

她没对姐妹说刘宇航打了她一巴掌,有一种伤口是晒不得太阳的,即使是再亲的人也不能看。

所以她们会一直不知道他打她,并且一直责备她犯傻。

徐老师此刻在甘蕾家的床前,范老太坐在**,没有完全痊愈的腰刚擦完药酒,空气中一股子酒和中药的气味。

郭威武在客厅里看电视,为这两个老闺蜜让出空间。

徐老师蔫头蔫脑地说:“文迪啊,你上次说婆婆是弱势群体,我还骂你。我现在还真觉出弱势了。”

范老太失落地说:“是啊,怎么不弱势呢?时代变了,以前是娶媳妇,媳妇住在婆婆家,没有工作、没有事业、靠着婆家吃饭,不低眉顺眼不行啊;现在呢,人家年轻人一结婚就组成了自己的小家,咱们的家对人家小家庭来说是啥?我们蕾蕾做案例时常说来着……对,男方的原生家庭,直接和女方原生家庭也就是媳妇的娘家画等号了。说白了,就是两个家,关系处得好呢,就亲一些;处不好呢,就冷淡一些。很明显嘛,孩子离开我们,他们无所谓;而我们就不行啦,我们得想他们,不说分分秒秒、时时刻刻吧?也是一天能想两三回,如果再有个头疼脑热、生病住院,更是要指望人家照顾,这当然是弱势群体了。”

徐老师感慨,说:“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这是我们都会背的诗,现在想来,当母亲的心都是寸草心,别说当母亲的了,就是当奶奶的心啊!这心啊……”徐老师的眼睛濡湿了,说不下去了。

范老太抱怨:“有谁来关心我们这些弱势群体呢?我们把心扒出来给人家看,人家还嫌我们的心不够红。我都不知道我对我媳妇多好,我拄着拐杖还给他们做早饭呢,可是呢,人家还是要搬出去住,理由还很正,说让我多休息。”

徐老师垂头丧气地说:“我们那边也一样,我多爱自由一个人啊,为了那两个小的,放弃自己计划好的晚年生活,连高薪返聘都拒绝了,我来给他们带孩子。可是到头来,累也受了,忙也帮了,却落了一身不是。说实话,要是一开始就不带刘宝宝,我压根不会失落,可是如今,刘宝宝才离开我几天,我的心都空了。”

范老太拍拍徐老师的手,安慰她:“都一样,我儿子媳妇一出去住,我的心也空了。”

徐老师说:“其实,我也明白,我也有错,你说我没事闲的、和人家妈过不去干什么?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其实‘那个人’……怎么说呢,平时也还不错,但是在她妈妈这件事,她反应太过激了,居然咒我得癌症。人啊,就是这样,可以忘记无数顿美味的宴席,却不能忘一只吃下去的苍蝇。”

范老太说:“那现在怎么办啊?他们真要离婚吗?真要因为你离了,这算怎么回事?”

徐老师眨巴一下泛着泪花的眼睛,说:“我把你当姐妹才对你说,我对宇航的爸爸都没说过。如果他们不是因为我,离了,我会非常开心。大概每一个婆婆,和媳妇相处时间久了,都希望换个新的、换个好的,关键我们家‘那个人’,没礼貌,没教养,没家世,还……唉,答应她不提那点事的……反正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我们家航航亏了;可是,要是因为我,他们离了,我决不会舒服的,我真怕我们家航航明着不说、暗地里记恨我。再说,我们家刘宝宝才不到一岁……

范老太说:“可不是吗?你不能让他们离,好好劝劝你们家航航,不要离。”

徐老师叹口气说:“唉,我们家航航现在在哪,我都不知道。‘那个人’一走他就也走了。”

刘宇航在哪?

他一个人走在迷醉的晚风里,像一个忧愁的失恋的人。

手机响了,接起来是公司新给他配的助手小张。

小张说:“刘部长,您在哪里,周一你要开中层会,但今天下午公司的重要文件您没有签看,我给您送过去看一看吧。”

刘宇航对“刘部长”这个称呼不太感冒,新官上任,本来今天他要将这个好消息说给辛仪听的,升职加薪这种好事,男人总想第一个说给老婆大人听。可是,今天却发生了这样狗血的事。他打了她,她提出了离婚。

小张来时,刘宇航已经在路边的烧烤店喝空了七八个空酒瓶子。他随意地翻了翻这份文件,就在文件的后背签了自己的名字,证明已经看过了,然后递给小张。

小张姑娘接过文件却没走,定定地看着他。

刘宇航只得大方地说:“来,坐下喝酒。”

说着,他拿起一只干净的玻璃杯为小张姑娘倒酒。

小张姑娘眼睛在冒光:“好啊,好久没有痛快地喝酒了。”

“嘿!一看就有酒量,来,干一杯。”刘宇航以前从不劝女人喝酒,今天是有点醉了。

小张姑娘喝了酒,问:“刘部长,你有心事?和嫂子吵架了吗?”

这要是平时,刘宇航肯定回答得滴水不漏,一点都不泄露私生活,可如今他竟笑了,笑出了眼泪来:“吵架还好,可这比吵架严重得多。我现在觉得啊,夫妻俩再怎么吵架都没事,只要不掺杂其他人。”

“刘部长不会犯错误了吧?还是,嫂子犯错误了?”小张姑娘心领神会,神秘地笑笑。

“哦~~你是说那种错误呀?”刘宇航也心领神会,神秘地笑笑、醉兮兮地说,“要是那种错误还好,顶多我学山寨大寨主去抢一次婚。可偏偏不是,这让我怎么好?我不能不是我妈生的,我也不能不爱你嫂子。”

刘宇航说完忽然沉默了,慢慢地喝了一杯酒。

“哦~~婆媳矛盾啊,家家户户都有婆媳矛盾,无非就是鸡飞狗跳墙呗,别当真。”小张姑娘恍然大悟之后,很是玩世不恭。

“是鸡飞狗跳墙还好。”刘宇航忽然大喝一声,把小张姑娘吓了一跳。小张姑娘警惕地看着这个平时惜字如金、在工作中沉默寡言的男人,此刻他像醉酒的唐僧一般说个不停不休。他……他会不会耍酒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