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我想去看看母妃。”聊了几句南宇轩在大秦国的经历后,南宇轩提出要去探望兰妃。
南林国君的脸色有明显的不悦:“你也刚到,才与朕说了几句话,便想溜了?”
林筱溪心下一凛:果然,兰妃极不得宠,南宇轩不过是提出来要去探望一下都遭遇了拒绝,可兰妃毕竟是他的生母啊!
南宇轩无奈,只好又陪着南林国君说了许久的话,久到南林国君又打起了瞌睡,也还是没有放他离开的意思。
南宇轩的手撵着衣角,眉宇蹙起,已是十分焦急的模样。
林筱溪不得不替他恳请道:“启禀陛下,不如让民女先行去看一看兰妃,您与殿下多年未见,必然是有说不完的话,尽可秉烛夜谈。”
没想到这一番话却惹怒了南林国君:“你究竟是不是我儿的皇子妃?为何以‘民女’自称?为何不喊朕父皇,你们秦国的女子都这么不懂规矩的吗?”
林筱溪怔了一怔:老皇帝果然脾气不好,面上忙赔笑着改口道:“父皇,请恕罪。”
“罢了,你先去吧,朕还有话要同轩儿讲,你在这里也不方便。”
南林国君派了一名太监送林筱溪出了大殿,然后林筱溪便跟着那太监辗转到后宫,来到了一座年久失修、墙面都斑驳起皮了的宫殿前。
“喏,这便是雅兰宫了,三皇子妃请便吧,奴家告退了。”那太监显然也是不待见兰妃的,压根就不屑进去,送到门口便赶紧走了。
如此也好,林筱溪反倒觉得自由一些,便抬脚迈了进去。
一股死气沉沉迎面扑来,伴随着残风卷着落叶,庭院里萧瑟冷清,林筱溪观察了片刻,才有宫女从主屋走出来:“你是……”
林筱溪浅浅一笑:“我是三皇子南宇轩请来为兰妃娘娘看病的大夫。”
那宫女眼睛一亮:“三皇子回来了?”似乎压根没听到大夫之类的,转身就疾步奔回了屋内,一边跑一边喊:“娘娘!娘娘!三皇子殿下回来了!”
可见,南宇轩才是兰妃最好的药。
不多时,那宫女便搀着一位女子走了出来,这女子的模样竟是吓了林筱溪一跳。
按照南宇轩的描述,他的母妃今年至多四十,可头发居然没比南林国君好多少,也已是花白,甚至有些凌乱,脸上褶皱颇多,皮肤松弛又蜡黄且黑斑明显。
这病态的样子,哪是养尊处优的妃子,仿佛一个落魄的女鬼!
“轩儿!轩儿在何处?”她似乎眼睛不太好,才被搀着走了两步便险些跌倒,那宫女急了:“娘娘,咱先回屋里等着,三皇子殿下想必马上就来了。”
林筱溪忙上前帮着搀了一把,又重新把兰妃扶到屋里,挪回了**。
“有劳姑娘了,我家娘娘其实不便下榻,刚才着实是激动了。”宫女行了礼,“奴婢名叫佳静,是娘娘唯一的侍婢。”
这“唯一”二字刺痛了林筱溪,这座雅兰宫委实是冷宫的待遇。
而且刚才林筱溪帮着搀扶兰妃的时候,发现她身量小且轻,身上几乎没什么肉了,就是一副骷髅架子,林筱溪压根不敢太使劲,真怕把她脆弱的身子骨弄疼了。
风中残烛,不过如此。
也不知道南宇轩何时才能过来,林筱溪干脆先给兰妃诊断起来:“你家娘娘这病多久了?”
“十几年……二十年了吧。”佳静叹道,“三皇子被送走当质子那年,娘娘就病倒了,这一病,便再也没好。”
沉疴旧疾,最是难医。
林筱溪号了半天的脉,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兰妃这病,她治不了。
兰妃是长期积郁无法纾解而造成的全身性疾病,她的五脏六腑几乎已经是个衰竭的状态,至多还有半年的寿命。
林筱溪不是神医,只能让她这半年过得不那么痛苦,去的时候轻松一些,可若说治愈,那是不可能的。
这种身体状况,拿着人参续命,也不过是徒增患者的痛苦,就好像现代社会里,子女不忍心老人撒手人寰,在老人全身插满管子只为吊住一口气,可这样做,真的就是孝顺吗?
兰妃如今每日都活在痛苦之中,就譬如刚才她强行冲出去走的那两步,她的双腿要整整疼上好几天,疼到睡不着觉的程度,简直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折磨。
林筱溪直接给她喂了带麻痹效果的止痛药。
佳静还在一旁天真地问:“姑娘,我们娘娘会好起来的吧?”
林筱溪苦涩一笑,没有作答。
直至天彻底黑了,南宇轩才过来。
那会儿兰妃已经睡着了,南宇轩不忍心吵醒她,只是坐在床榻边静静看了片刻,然后忽然掩面离开。
林筱溪急忙跟了出去,却在庭院里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背影,抖着肩膀低声抽泣。
林筱溪深深皱眉,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样脆弱的南宇轩。
南宇轩说:“我认不出她……我真的认不出她……我走的那年,她不是这般模样,她年轻貌美,是后宫最美的妃子。”
三岁的南宇轩没有太多的记忆,但母亲的那张脸,他记得十分清晰。
与刚才看到的老妇,怎会是同一个人?
林筱溪等他情绪缓和了一些后,才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别难过,如今你回来了,将陪她度过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南宇轩听到这话,心中已经有了预感,哑声问道:“她是不是时日无多了?”
“最多半年。”林筱溪也不瞒他。
“半年……半年不少了。”南宇轩的眼泪无声落下,“我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以为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半年的话,我还有尽孝的机会。”
这恐怕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时隔二十年,他们还有重逢的机会。
南宇轩要的不多,让兰妃不留遗憾便好。
自这日起,只要不是南林国君将南宇轩找去,南宇轩的所有时间,几乎都留给了兰妃,他在林筱溪的指点下也做了一把木质轮椅,然后推着兰妃来到庭院里,陪着她晒太阳、给她讲秦国的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