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宫。

掌事姑姑杖责了看顾三公主的四个贴身侍婢,然后拉长了脖子站在宫门口,翘首以盼,等着大内侍卫替她将不知道第几次私自逃出宫去的三公主抓回来。

三公主每回逃出去,势必要闯一番祸回来,不是采了御花园莲池里的莲子,得罪了要用莲子给皇帝陛下做莲子羹的后妃,就是涂鸦了宫墙上的壁画,把皇帝陛下虔诚供奉的万佛图抹得乱七八糟,惹得陛下对灵犀宫一干人等发了雷霆震怒。

所以掌事姑姑不允许三公主踏出宫门半步,哪怕她从未被禁足,却在自己的宫殿里,被自己的奴仆禁了足。

怎能不逃?她只是一个灵智未开、只有四五岁孩童认知的女孩而已。

掌事姑姑盼着盼着,拐角处终于出现了一抹走起路来雀跃无比、像个顽童般一步一颠的身影,正是三公主鹤珍珍。

可是将她送回来的人,却不是侍卫,而是……

掌事姑姑眯着老花眼看了半天,才认出来是太子妃林筱溪。

掌事姑姑忙迎了上去,堆砌一脸谄媚的笑,心中却已经将鹤珍珍咒了个死无葬身之地。

她以为必是鹤珍珍的疯言疯行得罪了太子妃,才会逼得太子妃亲自将她提来。

她今日本就打算狠狠揍一顿鹤珍珍,如今倒不如趁此机会在太子妃面前明着揍她,也好消了太子妃的气。

林筱溪确实很气,因为这掌事姑姑长着一张刻薄的脸,一看那势利的眉眼就让她厌烦。

“奴婢给太子妃磕头谢恩,谢太子妃亲自将三公主送回灵犀宫,三公主脾性顽劣,得罪了太子妃,奴婢愿意替太子妃教训三公主,好叫她涨涨记性。”掌事姑姑把林筱溪迎进了屋,又是端茶又是递扇子,极尽巴结讨好之态。

可见在灵犀宫伺候鹤珍珍,在她眼里是一件苦差事,巴不得傍上另一颗大树,好将她拉出这苦楚之地。

林筱溪暗叹她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林筱溪抿了一口茶,然后将茶碗重重地搁在了案几上,那声音之突兀,把掌事姑姑吓出一头的汗。

“你打过她多少回,她哪回是涨了记性?还不是逃得更远,逃的次数更多?”林筱溪问。

声音很淡,可口吻里的凛然威压却让掌事姑姑抬不起脑袋,身子躬成一只瞎子,都快弯到地上了。

“奴婢……奴婢不知太子妃何意,奴婢怎敢、怎敢打公主呢?”掌事姑姑当然不会承认,甚至壮着胆子辩解道,“您瞧三公主这白白嫩嫩的样子,哪里就遭受责打了?”

“你当我声名在外的医术,是吹出来的?”林筱溪嗤笑,“关于行针之术,我恐怕要比你强一些,我不仅知道针扎在哪里看不出痕迹,我甚至知道扎在哪里更痛,你要不要试一试?”

“啊?”掌事姑姑猛地抬头,恐惧让她头脑一片空白,没听懂林筱溪话里的意思。

林筱溪来时把皎月带来了,此时递给皎月一个眼神,皎月当即走到掌事姑姑身后,将她双手反剪起来,死死地钳制住了。

然后林筱溪施施然走到她跟前,拇指与食指呈捏针之姿,手里其实没有任何东西,却已经把掌事姑姑吓哭了。

哭的不仅是她,还有鹤珍珍。

鹤珍珍被虐出了应激反应,看到这种场面,脑海里便出现自己被扎针的画面,顿时吓得跌坐在角落里,抱住自己的身子剧烈颤抖,并猛烈抽泣。

“姑姑期待这一幕被陛下或者德妃娘娘看到吗?”林筱溪问,眼神落在鹤珍珍身上,“瞧把公主吓成这样,换做是谁,都会好奇,想求问一个为什么吧?”

掌事姑姑没想到太子妃今日来居然不是讨伐三公主,而是替三公主来讨伐自己的,顿时蔫了,匍匐在地求饶道:“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求太子妃念在奴婢初犯的份上饶了奴婢!您今后需要奴婢做什么,奴婢无敢不从,奴婢愿意为了太子妃赴汤蹈火、百死莫辞!”

“你还挺能耐……”林筱溪冷笑,“一则说是初犯,二则想巴结我替我卖命?你觉得我如今身份地位差你一个卖命的吗?至于你是不是初犯,能把公主吓成这样,究竟犯了几次,恐怕你自己都数不过来了吧?”

“奴婢……奴婢……”掌事姑姑彻底慌了,心道这太子妃怎么油盐不进,为了一个疯癫痴傻的公主,在这儿逞什么能装什么英雄呢?

这后宫里,谁不知道三公主是个没有未来的人,怎么还会有人替她出头呢?

“起来吧,带三公主回屋,伺候她安歇。”林筱溪并没有和她多做纠缠,起身带着皎月离开了。

林筱溪离开很久,那掌事姑姑仍跪在地上,身子被吓软爬不起来,是旁边几个宫婢确认太子妃已经走远了,才敢上前扶她,然后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问:“姑姑,今日还打不打公主了?”

这多嘴的丫鬟被掌事姑姑一个巴掌扇过来,怒斥道:“打打打!今日就该打你!太子妃刚才的话你没听懂吗?赶紧带公主回屋!好生伺候她歇下!”

回朝澜宫的路上,皎月问林筱溪:“小姐就不担心你一走,可怜的三公主又要被好一顿打?”

林筱溪笃定地勾了勾唇:“她不敢,这段时间,她会好生侍奉三公主,竭尽全力地安抚好她,以免她露出被虐待过的痕迹来。”

今日林筱溪亲自来见识过了,便知道这掌事姑姑就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

林筱溪刚才都把话点到那份上了,短期内她是不敢再下毒手了,否则真的被懂医术的林筱溪一状告到德妃或者陛下那儿,她赖都赖不掉,指定是下场惨烈,而一旦安抚好鹤珍珍,没了虐待的证据,她才能死不认账、摆脱罪名。

“那小姐时不时地去吓她一吓,三公主的日子不就好过多了?”皎月天真地问道。

林筱溪摇了摇头:“首先,我不是常住宫中,一旦我离开,她们必然故态复萌,其次,我答应了魏英,我得想个法子,全了他对鹤珍珍的这份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