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今日起得早,为林筱溪梳妆,并准备行囊与吃食。

林筱溪今日要去一趟慈恩寺,为鹤敏敏供奉一块往生牌位,并在寺内斋戒七日,为她超度、祈来生福报。

鹤敏敏的丧仪结束已有多日,可林筱溪仍旧夜夜噩梦,梦里总是闪现她那张被冻成灰白色的脸从冰雕内掉出来。

从前何其明艳,死得却极其惨烈。

林筱溪于心不忍,跟鹤凌云说了要去慈恩寺小住一事,鹤凌云见她心结难解,允了。

林筱溪还带上了鹤洛洛。

鹤洛洛也是在鹤敏敏死后大病了一场,这几日才渐有好转。

她每次见到林筱溪都是笑颜,现在却安静了许多。

去往慈恩寺的马车上,都不怎么说话。

直至在寺内供奉完毕牌位,并跟着主持念了一日的往生经,被安排到禅房入住时,她才抱着铺盖卷来找林筱溪,苦巴巴道:“嫂嫂,我不敢一个人住。”

林筱溪将自己的床榻分出一半来给她安置,她才钻入林筱溪的怀抱,恹恹然地问:“嫂嫂,是不是长得好看的男子都很可怕?那个郭子涵,从前可是京城里风头无两的贵公子,据说喜欢他的女子从宫门口排到了城门外,嫂嫂,为什么他长得那么好看,心肠却那么歹毒呢?”

林筱溪摸了摸鹤洛洛的脸蛋,如今也是个十来岁的娇俏女孩了,也有怀春的心思了,大概也曾跟着鹤敏敏听过京城各家贵公子的传闻,也曾对自己的未来郎君幻想过一二,可经历鹤敏敏一事后,她害怕了,怕到觉得那些长得越是好看的人,便越是危险。

林筱溪无奈叹道:“那照你这样说,你六哥岂不是这天底下最最可怕的人了?”

鹤洛洛抹了把眼泪:“六弟是天上来的人儿,六嫂你也是,你们不是人间的人,你们长得再好看,也不会变坏。”

林筱溪被她的童言无忌逗得哭笑不得:“你呀,不要瞎想,那郭子涵是个例外,人的善恶与美丑无关,等你长大后,便懂了。”

“嗯,我想也是,天天围着嫂嫂转的那个小太监,就是你宫里那个叫胡野的,他长得多丑呀!黑不溜秋跟块煤炭似的!但他人就挺好的!”

林筱溪看了眼就在一旁认认真真打扫禅房的胡野,戳了一下鹤洛洛的小脑袋:“你当着人家的面这样讲,不怕人家伤心吗?”

“我是在夸他呀!”

夸人家丑、黑如煤炭?林筱溪实在是不知该怎么教育鹤洛洛了。

云栖宫。

魏英急匆匆奔入殿内,手上抓着一封信。

“还敢来?”鹤凌云不等他说话,便先开口训道,“朕不是说了,查不出来当日是谁将皇后困在冰窖,就别来见朕吗?”

魏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将手中的信毕恭毕敬地递上,惶急道:“若非事出紧急,臣也没脸来,但这件事有可能关乎到皇后娘娘的安危。”

鹤凌云顿时提起了十二分精神,一边拆信看信,一边直接问魏英:“什么事?”

“这是乌木达送来的,是臣在护送陛下从北蛮折返回京的途中收到的,可收到后还没来得及看,就惊闻了先帝驾崩的噩耗,所以这封信当时便被搁置在旁了,臣今日整理文书才想起来这事;

臣拆开一看,心都凉了半截……陛下!乌木达的信里说,胡野他在兀良哈的地牢里砍下了胡娜的头颅后逃窜,下落不明,可胡野来京城投靠我们,却瞒而不报此事,他如今可是兀良哈部族的通缉犯!是杀人犯啊!

臣却将如此危险的人安排在了皇后娘娘的身边!”

鹤凌云的脸,瞬间阴云密布,忐忑与不安充斥双目。

“魏英,速速随朕前往慈恩寺!”鹤凌云当即了撇下所有事,快马加鞭出城去,“魏英,溪儿若因此遭罪,你就把自己的脑袋割下来赔罪吧!”

鹤凌云走得急,而他因为忧心皇后娘娘的安危,骤然离京去往慈恩寺,再一次惹来朝中老臣的不满……

慈恩寺后山竹林。

林筱溪如何也料想不到:自己只不过是带着鹤洛洛出来采一些治疗鹤洛洛咳疾的草药,与她分开不过片刻,她就被胡野引到了悬崖之上,距离崖边不过半步。

胡野只要轻轻伸手一推,鹤洛洛便要跌下万丈深渊。

“胡野!你不要乱来!”林筱溪的银针已经捏在手里,可她不敢动手。

即便她能以银针为暗器制服胡野,可若胡野没被一击致命,在死前将鹤洛洛推了下去,或者死的时候把鹤洛洛带了下去,都是极有可能发生的后果,也都是她林筱溪承担不起的后果。

鹤洛洛看了眼背后的万丈深渊,头已经晕了,哭得停不下来。

胡野恼恨地瞪她一眼:“再哭,立马就把你丢下去!”

吓得鹤洛洛赶忙止住哭声,却害怕到整个小身板在风中抖如筛糠。

“胡野,我们谈一谈好不好?”

林筱溪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着急,她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沉着地问,“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洛洛她还小,她童言无忌,说话不留口德,宫中哪个人没被她奚落过,所以,如果仅仅只是因为她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我想,你是草原男儿,心胸如草原般宽阔,不至于为这种不着边际的话动怒吧?”

“当然不仅仅是为她那两句话。”胡野怒目憎恶地瞪着林筱溪,黝黑的脸上全是怨毒,“我主要是为了教训你。”

林筱溪眉头一皱:“我?”当即换上谦卑柔和的态度,“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惹恼了你,你与我说说,我可以改的。”

“改?”胡野冷嗤,“早就来不及了,怎么改?”

他手臂一伸,鹤洛洛半个人都悬在了崖外,吓得叫都叫不出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胡野!”林筱溪慌忙喊道,“是什么事来不及了?你就算要教训我,你也起码告诉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好让我反思、让我懊恼后悔,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