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知王澈之前,青唯和晓彤在冬夜来了一场微信视频聊天。

“已经下定决心了吗?最后还是要离开海口,回到成都去吗?”

晓彤眉眼虽略显疲惫,精神状态却俨然在线,手中捧着的杯子即使不特意去问,青唯也能猜到那里面泡着花茶。

“尽管很不容易,眼下也只有这样一条路可走。”青唯幽幽轻叹了口气,“等了这么久也没迎来一个适合的文策总监职位,再继续守下去相信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那就去吧!”晓彤鼓励道,“等你积累了一定的能力,再遇到适合的时机,或许和人合伙开一家广告工作室也不是多么遥远的梦想。”

“我倒没想那么远。”青唯缓缓摇了摇头,望向放在支架上的手机,“只是觉得横竖做了这么多年的创意,怎么也不应该在三十五岁这年停下来。”

“是啊,三十五岁这个年龄,在中国职场被视为一个明显的分水岭。”晓彤心有所感道,“我们却一个去了苏州、一个要重新回到成都,都没选择接受这个潜规则。”

“说起来还真是这样。”青唯忍俊不禁打趣道,“不过或许正因如此,我们三十五岁之后的人生才会蕴含更多新的可能,而不是墨守成规去走那些一眼就能看得到头的路。”

“那你就要尽快找机会和小澈说了。”晓彤提醒,“成都公司那边不会等上太久,这种事情越早和他说越好。”

“嗯,知道的。”青唯点头,“已经约了他明晚见面,到时候就告诉他。”

“青唯。”晓彤沉吟道,“要是他激烈反对、甚至可能为此影响到你们感情,你会后悔吗?”

真是一语中的。

晓彤的问题切中了她深藏于心最担忧的症结,这也是她为什么拖了这么久也没采取行动,将这项重大决定告知王澈的原因。

海口和成都隔了一千六百四十六公里,远不是周末坐趟动车就能相会的距离,考虑到时间和成本,到时候或许她和王澈只能远距离恋爱了。

那些只要一条微信或一个电话,两人在能排出时间的情况下,就可以在半个小时内见面相会的日子,届时都将成为被时常怀念的过去。

隔着手机屏幕的视频通话,也无法替代曾经触手可及的掌心温暖,在离别还未到来之前,青唯就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我觉得一定会后悔的。”她肯定地告诉晓彤,“但要是我留在海口、放弃了重返成都职场的机会,恐怕将来我会更加后悔。所以如果一定要做选择,我情愿承担前一种后悔。”

“很像是你会说的话。”晓彤目光浮动地望着手机屏幕,两人对望许久,她才缓缓说了下去,“那就从心而为吧!人生只有一次,无论结果如何,总该去试试最想做的事。”

青唯沉默了很久。

最后她回应晓彤:“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离开海岛后,晓彤在苏州的工作其实并没那么难以适应,她对直播的各项环节都很用心去研究了,遇到加班从不埋怨、对不清楚的问题也会及时请教。

冲着这份认真好学的态度,尽管她是团队当中年龄最大的成员,同事们还是不吝给了建议和指导,于是她很快就适应并掌握了工作要领。

卫东病情稳定后,青唯陪着庭祖一起在周末将萱萱带到友谊阳光城尽情玩了一通。

三人在里头几乎泡了一整天,从PS4到电影再到网红楼梯刷手机聊天,该玩的都玩了个够。

被接回祝家之后,萱萱变得更自信也更优雅了,由此可见小丫头被奶奶照顾得很周到细致,从而也让青唯姐弟彻底放了心。

那么现在横在青唯心头最大的结,就是把即将重返成都这件事告诉王澈了。

翌日晚,她在解放路一家茶饮店见到了他。

这家茶饮店除了保留一个点单兼制作茶饮的长方形小空间外,将店面设置在金棕榈广场一处相对宽敞的空地,再控制成本营造出一片仿日本枯山水意境的户外休闲天地。

她和他坐在右侧最靠近外头的矮凳上,台几上分别摆了两杯手打柠檬茶和斑斓柠檬茶,对这趟约会王澈显得兴致很高,青唯反倒格外忐忑不安。

“怎么了?你看起来有心事的样子。”

“啊……”青唯停了半晌,始终难以将盘旋在心底的话表述出来,只得随便应付了一句,“看得出来吗?”

“拜托,我是你男朋友。”王澈扫了她一眼,像是埋怨她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似的,“如果连这种事都察觉不到,那还怎么当你男朋友?”

“是吗?”她不好意思地笑,“我确实有心事,也很想告诉你,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真有这么棘手和为难么?”他睁着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凝视着她,“把决定回到成都工作的这件事告诉我,对你来说竟然这样不容易吗?”

青唯一呛,险些将嘴里的斑斓柠檬茶给喷出来,忙尴尬地捂着嘴巴,狼狈地连咳了好几声。

王澈及时将纸巾递了过来,她一边捂着嘴巴继续咳嗽,一边难为情地接过纸巾,然后迅速擦去溅到嘴角的茶水。

等到咳嗽停息,她才想起还有一个巨大疑团没找他问个明白:“对了,你怎么知道的?”

“你啊你!”他哭笑不得地斜睨着她,“你忘记我发小也是你弟弟了吗?这么重大的事情,你觉得他会瞒着我不报吗?”

“是庭祖!”青唯戚起眉头,心中却没什么怨气,反倒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原来他早就告诉你了,早知道这样,我这几天也用不着受这举棋不定的煎熬了。”

“你还受煎熬呢。”王澈嘴角不自觉地向下撇去,那弧度仿若在流露着心中的不甘和埋怨,“怎么我在你心里就这么靠不住吗?连这么重大的决定都得先斩后奏?”

“没有、没有!”自知理亏的青唯,慌忙摆手否认,“只是对我来说你太重要了,我害怕一旦你站出来反对,我就没勇气做选择了。”

“……这是什么理由?”王澈对这句解释显得很是意外,却似乎不是那么伤心或恼火的模样,只是不满地嘟哝着。

“我真的没找理由,说的完全是心里话。”她边解释,边悄悄打量他的表情变化,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般,“我历经千辛万苦才谈到这么好的男朋友,又怎么会不珍惜呢?”

“所以一旦你反对,我的意志铁定会产生动摇,那就只能留在海口了,可我心里又……”

他开口打断了她:“可你心里又实在很想回成都去,继续从事广告行业的工作,是这样么?”

“是的!”她点头如捣蒜,“因此才会瞒着你的,其实我最近没有一刻不受煎熬,总在考虑和衡量到底该怎么对你提这件事,日子真的很不好过。”

“那是你活该!”这是王澈第一次这么冲地对她说话,“谁叫你什么都要独自做决定?谁让你什么都非得自己一个人扛着?”

面对他的发火,个性好强的她对此居然还没半点脾气,反倒还乖乖闭嘴听训的模样,又叫他看得又气又怜,火气霎时也被浇掉了一半。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她委屈地低头一个劲向他示好,“可那实在是因为你太重要的缘故,像这种关键的选择,你一句话就会动摇我整个决定,所以我才会这么做。”

“真的吗?”王澈怀疑。

“千真万确!”青唯忙举起手发誓,“要是这些话有半句虚假,那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

他到底舍不得让她发下这种毒誓。

最后两个字还没出口,他就焦急地站了起来,迅速地探过身子,用手一下子就捂住了她的嘴。

“行了,我信你还不成吗?”他瞪着一双大眼睛责备道,“以后少发这种毒誓啊!这都什么时代了,怎么还会有人非得拿自己性命来发誓啊!”

明明被毫不客气地训斥着,然而这些话语却犹如蜜糖般滋润着她的心田,于是她主动将脸贴近他的掌心,甚至还很乖巧地冲他点了点头。

没有激烈争吵。

没有相互指责。

没有误会横生。

没有泪水,没有嘶吼,没有起身拂袖离开,也没有受到伤害后的黯然神伤。

所有狗血的桥段都没在这场约会里头上演。

对先斩后奏和受到隐瞒这件事,他只短暂地埋怨和责备了她一番,那些曾一度让她忧心忡忡的最坏设想全都没有发生。

以至于她怔怔看着坐在对面的他,不禁在心头大为感慨和庆幸——

交到一个情绪稳定的男朋友实在太重要了,而今她能谈上这么一个年轻朝气又情绪稳定的男朋友,实属三生有幸!

“干嘛?”眼见她愣愣地瞅着自己就没移开过视线,他没好气地问道,“你在看什么?”

“啊,我忍不住想多看你几眼。”她回过神来,很不好意思地讪讪道,“这脸怎么看怎么帅气,一切又太美好了,以至于我都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

“瞎扯。”王澈脸庞泛起一丝红晕,眉眼轻扬地笑骂道。

他没阻止她的选择和决定。

尽管埋怨和责备她不该将他瞒在鼓里,最后他还是原谅了她的过失。

“要是你去了成都,我们就变成异地恋了。”

“你工作又忙,这一年到头恐怕都回不了几趟海口,难不成每次都要我飞去成都看你么?”

他马上就切换到现实层面去考虑两人分开后所面临的最大难题,一只手不自觉地摩挲着下巴,微微下垂的嘴角透着烦恼和苦涩。

青唯没有马上回答。

他提到的其实也是她在考虑并同样为之烦恼着的,异地恋会逐渐消磨掉一段爱情的温度与深情,而这正是横亘在他们面前最大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