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你。”向阳淡淡道,“你和我妹性格很不一样,有时候看着你,好像身边又多出了个妹妹似的。”
有那么一刻,紫寻眼里发出了光。
虽然只是以“被当成妹妹的姑娘”这个身份赢得瞩目,还要拼尽全力才搏得了那么一点点喜欢,但这是她第一次被向阳亲口认可,已相当不容易。
然而她还来不及欢喜,心就随着他的下一句话轰然沉了下去。
“如果这是你想听到的话,那我不介意说上一、两句来应付你,这真是你想迎来的结果吗?”
向阳的话很淡,却不吝于冬日飘舞的雪,瞬间就将紫寻冻结。
于她而言,真可谓上一秒天堂、下一秒地狱的差别,偏偏切换还来得那么猝不及防,即使是她这般坚强勇敢的姑娘,也不由得当场怔住。
“大叔你说什么?”她难以置信道,“我没听错吧?”
“你没听错。”向阳淡漠道,“做人终归实际些好,我从不喜欢幻想,所以也不会留给别人不恰当的幻想机会。”
紫寻笑了出来。
向阳大为诧异——在这时候,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他自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决绝、已经足够让她难堪、已经足够断掉她任何不恰当幻想,而她的反应完全超乎他的预料。
“你以为这样就能把我赶跑吗?”紫寻盯着他,一字字道,“可惜我脸皮很厚,谁让你在那个下午,让我看到了那么温柔的笑容呢?”
“所以我不会放弃。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你发自内心在我面前再露出那种笑容。”
抛下这句豪言,紫寻不给他任何拒绝或否定的机会,毅然转身就走。
这种硬朗作派堪称让向阳大开眼界,毕竟在他有生以来的三十八年里,第一次遇到这样从脸皮到心理素质都刷新他观念和认知的姑娘。
于是向阳沉默了。
他沉默地看着紫寻倔强地一步步走出厨房,看着她一步步从他的视线里消失,顺手在铁锅里搁下拿在手上多时的铲子。
“伤脑筋。”他喃喃感叹,“怎么这样倔呢?这种认死理的个性,倒还真让人不知如何是好了。”
直到走出厨房,紫寻方才红了眼眶.
她很努力控制着不让泪水夺眶而出,快步走向收款台,青唯担心地跟了上去。
“叔叔,我买下单。”她匆忙亮出付款码。
卫东配合地快速扫了码,还来不及放下扫码机,紫寻已快速离开,青唯紧随其后追着她的步伐,连叫了几声,方才让她缓下脚步。
“紫寻,对不起,我哥那种个性真的……我在外头听了都想冲进去打他一顿。”青唯观察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开解道。
“是啊,还真是讨人厌的个性。”紫寻攥着拳头,作势朝前方挥出一拳,“怎么能对女孩说出这种失礼的话?听得我都想打人了。”
“那么我们下次一块打他?”
“我们一块打他?就我和你?”紫寻讶然望向青唯,“恐怕我们才冲上去就被大叔摞倒了。”
“没关系。”青唯恨恨道,“我们抄起武器打他,比例锅、比如铁铲,打他个措手不及!”
“再拿味精和盐这些调味罐倒在他头上,把酱油泼到他脸上,搞得他比谁都还要狼狈!”紫寻咬牙切齿建议。
“对!”青唯赞同,“就这么做!”
两人同步设想着相关的画面,心里都觉得解气,紫寻心情也变得没那么糟了。
她停下脚步,闭着眼睛仰起头,再用指腹按压了几下眼睑,苦笑道:“啊!幸亏有青唯姐在,不然我的眼泪可能都要流出来了。”
“紫寻……”
“小时候,外婆就是这样教我的:想哭的时候就闭上眼睛朝着天空仰头,再按压几下眼睑,这样眼泪就流不出来了。”
“是吗?”青唯纵容道,心疼地看着她,“紫寻,即使这样你还不想放弃吗?”
“青唯姐希望我放弃吗?”紫寻反问。
“虽然他是我大哥,虽然我讨厌卢静……”青唯沉吟片刻,仍旧果断说了出来,“但对我来说还是你的幸福更加重要。”
“我大哥就是这种性格,你展开攻势也很久了,再加上他今天这么过分,所以我想……”
“所以你想我是不是该放弃,去找个爱我的人好好撒撒娇、享受一下被爱的感觉,对么?”
紫寻睁开眼睛。
冰雪聪明如她,一下就看穿了青唯的想法,并将青唯还没表述完的话语全都说了出来,而青唯只能神色凝重地点头承认。
“为什么女人就一定得被爱、被追求、被照顾呢?”
“我每天都很努力工作、也懂得怎么照顾自己,这么努力的我,为什么就不能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呢?”
她一连两句提问,问得创意人出身的青唯都一时答不上话来,只能试探道:“紫寻,你可想清楚了,这真是你想要的么?”
紫寻并没正面作出回答。
“我从来都不喜欢这个世界强加在女人身上的各种观念和行为模板。”她边说,边继续向前迈开脚步,“谁说男人就一定要占据主动、而在感情里太过主动的女人一定不被珍惜?”
“我讨厌羞涩地笑、讨厌做什么都要被男人优先照顾、讨厌每次出去男人都自觉买单这种事。”
“我的薪水比同期很多男同事都高,有时候大家约着一块出来吃饭,上次是他们买单的话,那这次我就会把单给结了。”
“我会换灯管、会装水龙头,比起被别人照顾,我更情愿把自己给照顾好。”
“所以我不会在大叔面前抿嘴羞涩地笑、不会伤春悲秋地柔柔弱弱。我会这么坚持,仅仅因为我喜欢他,只是这样而已!”
“青唯姐,人生苦短,不过这么几十年,比起将就配合一个所谓爱着自己的人,我在这个年纪更想和一个自己用心爱着的人一起。”
青唯听得用心且入神。
她第一次遇见这么勇敢坚强、独立自主又有想法见解的姑娘,尽管她比紫寻大了十一岁、也拥有更丰富的人生及社会阅历,却仍旧受到冲击。
紫寻有着零零后这一代人的鲜明个性及新颖观念,青唯在近距离下感受着她蓬勃的生命力,居然一时语塞。
“所以我不打算放弃,至少不会在这个时候放弃,尤其是我还没拼尽全力去争取的情况下。”
“紫寻……”青唯心情复杂地看着她:“你明明都这么努力了,还不算拼尽全力去争取吗?”
“没办法,谁让我那么喜欢大叔呢?”紫寻坦然道,“如果有一天当我在他身上耗尽了气力,那时候再放手也不迟。”
“……”看着眼前年轻姑娘的坚定与果敢,青唯下意识就想起自己在感情领域的取舍。
她因为害怕受到伤害,当确定王澈是带着想帮她的目标接近她以后,就立刻切断了对他的憧憬和向往,而忍痛强迫自己这么做的原因,只是单纯地想要保护自己。
她在成都受到林明扬+赵心洁的双重背叛,那段经历实在让她刻骨铭心,所以甚至还来不及去探寻和王澈的其它可能,就挥刀斩断了和他的进一步连接。
她还逃着他,面对他费解迷惑的一再追问,搬出来的永远是同一套说辞,毕竟除了这套说辞,她还真想不出其它适当的解释了。
受到紫寻勇往直前的感情态度影响,青唯甚至觉得这年轻姑娘眼里的光隐隐有些刺眼。
紫寻的勇敢执著,似乎映射出青唯内心对待感情的怯懦和不安,这让她花费了很大心思和精力,才勉强阻止了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被伤害的经历一次就够了,若再重蹈覆辙,那就近乎于愚蠢了。
何况她和紫寻完全不一样,对方正当年轻漂亮、就算跌倒还可以重来。
而她已经三十五了,比起对方足足大了十一岁,所以这个年纪的女人绝不能被爱情冲昏头脑。
——青唯不断在内心强化着这份认知,牢牢固守着她当前的情感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