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家人们,今天是泉子的荒原求生第五天,因为昨天外出有幸采到了还能入口的野菜,所以今天的早午餐就是野菜汤,这里我正好给大家分享一个独门秘方,能有效祛除荒原野菜的腥臭味,家人们以后要是也像泉子一样跑到荒原来求生存,就能用到了哈哈。开个玩笑,泉子衷心希望大家永远不要沦落到吃荒原野菜的那一步!不过这个秘方特别百搭,配任何不易入口的奇果灵蔬都不错哦!”
定荒结界以西,浮空百米处,一顶被灯火环绕的帐篷里,来自茸城的青庐主舒泉正手捧花盘,在一只小火炉前眉飞色舞。
火炉上煮着一小锅杂粥,粥里飘着几只紫红色的菜叶,将整锅粥都染成血污颜色,且随着粥内气泡翻滚,淡淡的红雾也随之在帐中弥漫,场面令人望而生畏。然而舒泉却一脸陶醉,时而用汤匙在锅中搅拌,时而瞥一眼花盘,轻描淡写整理妆容,忙碌却惬意。
片刻后,杂粥煮好,舒泉立刻掐指灭了炉中火,对着花盘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将花盘扣下,脸上神情随即松懈,继而显得痛苦狰狞。她先是满怀嫌弃地向锅里投了几块【替味灵】,而后掀开帐帘,将红雾散去,最后拍拍脸颊,将脸上那慷慨就义般的神情逐步软化为享用美食的陶醉状,才掀起花盘,准备就着粥锅,记录下这一顿简单便利又贴心的荒原早午餐。
然而才刚捏起汤匙送入口中,洋溢起妩媚笑容,她就听到几声极其突兀的扣扣敲门声,继而余光瞥到账外立着两个人影,一高一矮,似是一男一女,却在定荒灯的摇曳映照下,忽长忽短,时隐时现,如同扭曲的鬼魅一般。
“噗!”
一口血粥当场喷到帐篷上,而后舒泉便手忙脚乱去拔行囊里的护身飞剑,却一摆手将粥锅打翻,热腾腾的血粥直接翻在腿脚上,引来一阵凄厉惨呼。
——
“嘶……璃璃你怎么……来了啊?”
帐篷里,舒泉一边强作欢颜,一边小心翼翼地在伤处涂抹药膏。
作为一個好歹金丹在腹的修行人,区区一锅烫粥倒不至于伤人,但粥里沾染了荒毒的野菜却着实厉害,只在脚踝上沾了片菜叶,此时眼看着脚踝就已经隐隐发青了。
但这伤处,却恰好让舒泉能合情合理地无视了一身玄甲的马琮,然后摆出一副伤者的软弱姿态,那一声声疼痛的抽气声,仿佛是在拷打来人:看你做的好事,害我堂堂美少女受伤痛苦,你怎么还好意思对我疾言厉色?另外,我的好姐妹,你来看我也就罢了,怎么还带个煞星来?
而樊璃则果然陷入道德窘境,一边手忙脚乱地帮舒泉运功疗伤,一边又可怜兮兮地看向马琮,希望这位神锋营的战士能手下留情。
然而母胎单身的马琮却是一声冷笑。
“如果我是你,至少先要谢谢来人的救命之恩。你脑子进了多少水,敢在荒原拔草吃?没我们及时打断你服毒,你现在坟头都该长草了,还是说你给自家青庐准备的节目就是自己的死相?”
被戳中痛楚,舒泉却丝毫没有愧疚,反而理直气壮反驳道:“你们平时封锁消息,什么荒原相关的东西都不告诉我们,现在又怪我们无知,要不要脸?!”
马琮也被反驳地一愣:“荒原上不能拔草,这消息还用封锁?你是不是先把自己的脑子解封一下?”
舒泉当场就要跳起来:“你什么态度!?”
一边跳,一边就要摆弄花盘。
“你等着,我要给你曝光!堂堂定荒军的军人,吃我们民脂民膏,却对民众阴阳怪气!”
马琮一乐:“行啊,曝光吧,看看你能不能曝的出来,你能曝出来,我立刻找上级写信举报太虚司不作为,任凭前线将士流血又流泪!”
这般从容不迫的高压姿态,顿时让舒泉有些张皇,但越是张皇,她越是好斗:“好啊,你等着!等我回去就给你曝光!少拿太虚司来吓唬人,太虚司能管祝望,管得到整个太虚幻境吗!?我去别的国家曝光不行吗?!”
马琮更乐:“行啊,赶紧去,看看现在拓荒大略当前,有哪个国家敢收留祝望的叛国者。”
话说到这个地步,舒泉顿时词穷,好在两人之间终归有个樊璃。
“泉儿,你……还是少说两句,这位马将军是来救你的。”
马琮撇嘴道:“将军之名可不敢当,我就是前线小卒,专门负责救一些不怎么值得救的人。”
樊璃连忙又劝:“马将军,泉儿她真的不是有心顶撞你的,只是受了伤,被荒毒……影响了情绪。”
马琮耸耸肩:“行吧,只要之后她能老实一点,我就当之前是被荒毒入脑的胡言乱语了。顺便,别再用那些常规药来拔荒了,真那么容易解荒毒,前线也不至于经常牺牲了。我这里有一枚丹药,给她运功化开涂在伤口处。可能有点疼,但是给我忍住了,总比荒毒入髓,当场截肢要强。”
樊璃接过丹药,代闺蜜千恩万谢,又蹲到舒泉身前,为她运功化药。舒泉小声道谢,继而沉默不语起来,脸上神情既有羞恼也有愧疚。
但马琮却当然不会放过她,趁着药力逐渐奏效,舒泉面上逐渐褪去血色,冷汗渗出,他蹲到舒泉面前,看着那张开始扭曲的小脸,冷声开始了自己的审讯。
“第一个问题,你来荒原做什么?”
舒泉挣扎着瞪了他一眼,而后扭过头,拒不合作。
马琮警告道:“我是以定荒军的身份在向你问话。”
舒泉仍是不理,全然不见马琮已经越发不耐烦扮演马琮,腰间的佩剑隐隐生寒,随时可能暴力讯问,乃至搜魂夺魄。
却是樊璃关键时刻意识到风险所在,脑中灵光一闪,说了一句拯救世界的话:“泉儿,算我求你了。”
“哼……好吧,看在璃璃的面子上。”得到了台阶的舒泉,总算不再作死,开始了自己的陈述。
“我是来制作荒原求生记录的,如你们所见,今天已经是我在这里的第五天了。”
马琮认真端详了一番舒泉,又以神念感应了一下帐篷内外的荒毒浓度,嗤笑道:“还真是第五天,我还以为你在这里最多待个一天,回去便剪辑拼接出五天内容来。”
舒泉白了他一眼:“你白……是一点都不懂啊?这种必定爆款的纪录片,火起来以后肯定要被人似疯狗一般追着挑刺撕咬,真贪图一点省事,留那么大破绽,到时候被人当成骗子讥笑讽刺,那我这一路来的辛苦就全白费了!”
马琮继续嗤笑:“必定爆款?必定爆庐还差不多,你真当太虚司是摆设啊?说不定还没等你回去加工花盘,你的青庐就已经被定点爆破了。”
提到这个话题,舒泉是真有点心虚,低头道:“不,不会吧?我看那些跑去赤垄地的青庐主,也没怎么啊!多是暂封青庐,过段时间也就恢复了。”
“所以才搞得你们这帮不知死活的东西跟飞蛾扑火似的,前赴后继,浪费前线宝贵的军力四处搜救。不明正典刑,怕是让人误以为我们在欲拒还迎呢。”
舒泉便说:“就是啊!你们灵山以西号称是军管禁区,结果人是一个接一个的漏,青庐封禁也不严厉,这让人还能怎么想嘛!无非是你们想要渲染前线和平安逸,让后方能歌舞升平。但这个论调却不能由官方来说,便默许纵容民间人士来造势嘛!”
马琮闻言,不由点头:“行,逻辑还真让你圆上了。”
舒泉哼了一声:“真相多半就是这样,你个大头兵平时多研究下金鹿厅政策,说不定还能活明白点!”
马琮也不纠缠这个问题,又问:“在你之前,禁区的确频繁被人突破,但大多也都是在赤垄地、百里山垒周边采采风,你怎么敢突破结界,住到荒原来?”
舒泉闻言却是一声由衷的苦叹:“我也没办法啊!你们漏人漏太多,搞得灵山以西的探险节目根本就不新鲜了。除了第一个在青庐外贴画卷的那人赚到了最大的流量,庐外金客一夜间翻了十倍……后继的那些青庐主其实多半都赚不到什么。偏偏这拓荒前线是如今最大的风口,甭管平时业务与此相关不相关的人全都扎堆跑来了,生怕错过机会……”
马琮说道:“比如你?”
舒泉于是叹息更苦:“对,比如我!我其实一开始根本不想来,前线扎堆了那么多青庐主,其中不乏顶专业的户外探险大师,与其作为外行人跟他们专业选手卷一线,还不如坐在后方锐评呢!何况我那青庐,平日里来的金主们也都是群纯纯的乐子人,只想听我阴阳怪气,没几个是来看专业探险的!”
这番话完全发自肺腑,却让马琮不由奇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
“哼……”舒泉明显有些不想说,却只闷了一瞬间,便坦然道,“有个我顶讨厌的贱人,靠着一张前线画卷莫名火了,而且火了不说,还在后来的节目里阴阳怪气我!”
马琮冷笑:“你是锐评到人家头上了吧?”
舒泉怒道:“她靠那画卷赚人气,不就是要任人评说的吗?何况我说错了吗?她那画卷一塌糊涂,纯粹是傍了一个专业探险人,才勉强在赤垄地外蹭了一圈,采的画面模糊不清,甚至位置都不好确定,第一波人气甚至是靠被人骂骂出来的!那我顺着锐评她几句又怎么了?不是帮她送人气吗!她凭什么反过来阴阳我啊?我又没像她一样,为了被人带进禁区,救臭不要脸地跟野男人打野战!”
这一连串的肺腑之言,显然比刚刚的还要真挚,马琮只听得隐隐头疼:“总之,你被同行踩头,然后又被观众拱火,于是决定亲自跑一趟禁区,以反踩回来?”
“对!”舒泉斩钉截铁,“我不单要亲自去,而且要做得比她更好!我以前有过野外探险的经验,看过许多青庐主的一线资料,认真准备一下绝对可以做好!”
“嗯,动机的确是比较充分了,不过……”马琮说着,语气越发凛然,“这却不是你连续突破禁区,乃至定荒结界的理由。说说看吧,你是怎么一路突破到此处,然后又悠哉游哉在荒原上求生五天的?”
舒泉说道:“我……老实说,我自己都不清楚,我最开始只是打算在赤垄地附近转转,认真做一个专业性较强的户外节目,打个反击就好。但等我到了禁区边缘,却意外发现有一条从没人走过的小路,不单能绕开很多青庐主踩过的雷区,甚至……好像还能直通到定荒结界之外。这种机会千载难逢,我不可能错过,所以我临时调整了一下补给,就直接沿着那条小路走到这里来了。”
马琮面色肃然,取出一张地图摊开在地上:“把那条小路标出来给我。”
舒泉点点头,伸手在图上画了一条线:“大概就是这条路。”
马琮沉吟许久,又问:“你在荒原生存了五天,就没遇到什么意外?”
“没有……”舒泉说道,“你,你不会怀疑我化荒了吧?这可真没有啊!本来茸城拓荒的威逼下,寻常荒物根本都不敢靠近,我观察了很多青庐主的画卷,赤垄地以西基本都是一马平川,只有结界百里以外,才偶尔有荒魔出没的迹象。所以我才敢在这里扎下帐篷。”
“嗯,如果只看青庐主的画卷,的确百里之内都算安全,但事实上,只要在荒原范围内,那么荒物就无处不在。别说是毫无理性可言的荒兽门。就连一些实力堪比化神的荒魔,也可能会在强令之下被迫来送死,以肉身作勘探。”
“啊?”
这一刻,舒泉的惊诧,纯纯的发乎自然,半点也没有作伪。
马琮又解释道:“或者我说明白一点,如果结界之外真的安全,又怎么可能只有你这一顶帐篷?定荒军早就在结界外设置各种哨卡了!你以为为什么一直以来我们没有设?因为我们专业性不如你,还是因为我们比你还怕死?!”
舒泉嗫嚅了片刻,脸色已逐渐发白。
“理论上说,这个帐篷,随时随地都可能被荒魔掀翻,而因为你之前根本没列入视野,后方别说支援,可能给你收尸都做不到……但你居然在这里安安稳稳地住了五天帐篷。现在,给我一个能解释得通的理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