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公子的评价,让两名听众都不由错愕。

“好人?”张俞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也想不通薄公子为什么会给王洛这样的评价,而且,为什么好人就是致命缺点?

王洛的错愕则在于,他没想到这个薄公子比看上去还要聪明而练达。

能看出他的好人身份,这可着实不简单。

“说他好人,是非常客观的评价。”薄公子解释道,“我虽然还没有全面收集他的资料,但仅从已知部分来看,几乎挑不出他在品行上有什么缺陷。知分寸,明是非,通人情、讲礼节,简直是蒙学院的教习们常常挂在嘴边的别家学院的孩子。张老板以为如何?”

张俞说道:“我却觉得他骄横跋扈,只论亲疏而不论是非。”

薄公子摇头失笑:“骄横跋扈?是,他无视青衣权威,连续破了几人的道心,而后便视青萍司为自家后院。但若非本地青衣处事不公在先,想见他骄横跋扈的样子,怕是并不容易。而亲疏与是非嘛……若跳出咱们自身的立场,客观来看,确实是上层对石家和石街压迫过甚,王洛的反击才是天经地义。”

张俞沉默了很久:“薄公子,你这话,就让我不知该怎么接了。”

“哈哈,张老板,做事要讲立场,看人却不能讲立场,你总是自诩慧眼识人,却常常囿于成见,否则张富鸿再怎么会藏,难道能在你眼皮子下面藏二十多年?”

张俞被戳中痛点,终于无话可说:“好吧,就算王洛是少见的好人,这又为何会成为致命弱点了?”

“因为他是好人,我们却不是啊。”

——

好人王洛,在傍晚时分才终于结束了这一班的勤劳致富,被老洪叫去结算工钱。

他这一班虽只做了半日,却充分发挥天生道体优势,身兼数职,各自游刃有余,照理该有500灵叶。

老洪却给了他505。

虽只多了百分之一,但对于这个锱铢必较的黑瘦老头而言,却堪称破天荒的壮举。以至于旁边颠勺的方青青直接看傻了眼,把一锅散丹炒过了火,被老洪狠狠扣了工钱。

看着手上的凝练灵叶,王洛不由感慨,这老洪家常菜,如今已是他下山来的第一福地了。

因为迄今为止,绝大部分勤劳收入都是来自老洪,与太虚结缘也是通过老洪店里的工友,甚至打工中途还能探听到重要敌情,而且是接连两次!

薄公子和张俞的对话,虽然主要内容是谈论他,但背后蕴含的信息量相当之大,王洛需要花点时间来消化吸收。

而就当王洛准备回家慢慢推敲时,却听老洪开口道:“别走,还有个活。”

王洛笑了:“懂了,那5灵叶果然不是白领的。”

老洪冷哼道:“废话,天上可从来不会掉灵叶下来……我这里有两箱菜,你给送去博宇庄。”

王洛看了眼,是他白日里用弹洗法细细清洗过的大批灵蔬,以及整条的灵兽鲜肉,品质都颇为不俗,本以为是要拿来赚夜市的流水,却居然是做了外卖业务。

至于博宇庄,却是石街本地人经营的一间善堂,抚养了一批被遗弃的孤儿。庄里有一名来自福仁司的小吏负责管理,而实际工作则由周遭的好心人们轮班执行。

王洛万万没想到,平日里虽从不随意克扣工钱,却多一片灵叶也不滥发的老洪,居然会往博宇庄捐东西。

对此,王洛也没多问,只将两大箱几百斤重的肉菜轻描淡写地端在手上,便出门而去。

一路行来,街坊们的热情招呼不断。王洛来石街时日虽不长,但几乎每天都能做出可载入史册,至不济也载入锦缎头条的大事,今早集会更是风光无两,顿时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

王洛一手平端着箱子,一手向街坊们频频挥动示意,这一路走得好不热闹,直到接近博宇庄,人群才逐渐稀疏下来。

如果说石街是整个茸城的“下城区”,那么博宇庄就是石街的下城区,此地位于一片低洼地,道路破败又曲折,路两侧则是一片片的无人居住的破屋。

然而景象虽破败,却不显脏乱,脚下蜿蜒的小路显然是平日就被人定时打扫过,几乎没有留下泥土污渍,甚至砖石缝隙的杂草都有修整。而道路尽头则是一座灰墙包围的小院,院中一座三层的砖石小楼挺立着,格外醒目。

那便是博宇庄了,几百年前,一位落魄的学者曾在此定居,钻研学问,并为小楼取了博宇庄之名,希望日后自己能够博识寰宇。虽然从博宇庄如今的境况来看,那位学者是想太多了。但能为一群失去家人的孤儿提供庇佑,或许反而更好。

一路走着,越过院门,可以看到一片平整的小操场,几个孩童正在场内追逐打闹,见到王洛进来,纷纷振臂欢呼。

“肉来咯!”

对于这种近乎食人魔的欢呼词,王洛付之一笑,随手变了个戏法,将真元化作一只水相鸟,飞向食人魔幼崽们,令他们连肉也顾不得,纷纷呼啸着追鸟玩去了。

而后,王洛才将目光转向操场一旁,负责看候孩子的老人。

那老人快步走来,连连絮叨着道谢:“老洪真是,又破费了,每次都送来这么多……你也是辛苦了,这么沉的东西,这么远送来。”

啰嗦一番后,老人才为王洛指了路。

“东西就送去一楼东角,那边是厨房和冷库,吃的东西都存在那里……要不要我叫人帮你搬?”

“不必,没多沉。”

带着没多沉的肉菜进了小楼,王洛很快就找到了厨房和冷库,然后,还找到了一个意料外的熟人。

厨房里,一个佝偻的身影正在灶台前忙碌。

“秦钰?”

故人之后闻言一惊,连忙回头,然后一条火龙就在他面前冲天而起,直窜房顶。

王洛顺手以牧火诀将灶火接引过来,如同驯蛇一般将火龙盘于指间。

“你怎么在这儿啊?”

秦钰一边慌忙熄了灶火,一边来到王洛面前,颤声道:“那个,那个……”

见此,王洛点点头:“哦,明白了,你平日屡遭无妄之灾,对生活心灰意冷,但这博宇庄的孩子们,却让你感到了难得的一丝暖意,于是你工作闲时就来此当志愿工。而你多年独自生活,做得一手好菜,便被分配来灶前了,对吧?”

秦钰瞠目结舌,良久,点了点头。

王洛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呵,你才是真正的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