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说归说,也不能全听李鸿达一面之辞。

刚好机床都停了,正好验证一下李鸿达的说法是否准确。

拿了两种钻头,开两台机床,同时开工。

“先观察观察吧。”陆怀安仔细盯了两眼,才退开了些:“总算是找出原因所在了。”

这样一来,好歹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也总算是能够放下心来。

倒是李鸿达听说他们这边也来了一批学生教识字,还挺高兴的:“听说还教英语,我觉得这个挺好的,哎。”

不仅安排工人去,他自己都想去学学。

这个陆怀安倒是随便他,笑了笑:“都是福利来的,有心学的都可以去。”

其实开始的时候,方舟这边学的人最少。

结果学了几天,他们发现,这些学生有点东西啊!

学认字,每节课虽然教的不多,但每天都会安排他们写一写,练一练,每个字组词,再造点句。

这么扩展一开,认的字还真是不少。

而且他们也年轻,有时候说着说着还会说一两个笑话,聊到某个朝代,历史也能说几句。

当成故事一样听着,也蛮有意思的咧!

这么一来,去的人就越来越多。

尤其是诺亚这边,女工们本来就积极,场场爆满就算了,附近村民听说了,还偷偷扒窗听。

听着听着,咋感觉挺有意思的,家里娃儿们也乐意听。

不仅不要钱,还讲得很细致,多好哇!

尤其栓住了娃儿们,也不用担心他们跑去泅水遇到危险什么的了……

有人求到了陆怀安这边,想让孩子也一起跟着学。

陆怀安颇为诧异,想了想,打电话找果果:“这两天在做什么呀?”

果果经常跑来接电话,但真的是第一次接到专程找她的!

她非常兴奋,掰着手指头给他数:“我前天跟哥哥一起去摘了桃儿,后面我们去水渠边洗了衣裳,还抓了虾……昨天我们去山上玩了!摘了好多叶子回来做了金鱼!”

吧啦吧啦,果果说得格外开心。

村里的孩子多,她平时学校离家远,放学回来玩的时间很少。

现在可好了!

大家都放暑假啦!

就算家里吩咐什么事儿,那也是小伙伴们都一起的,做起来也一点不觉得累,反而很开心呢!

陆怀安听着她说完,又闲聊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村里再有人找过来,他温和地拒绝了:“这些都是我们请来的学生,其实教不了什么的,也就教人认点字,毕竟是学生,没有学校里的老师们专业呢。”

这要是别人说的,他们不一定信。

但是陆厂长说的话,他们那是绝对相信的。

利索地应下来,挂了电话后,果然不再提这一茬。

沈如芸在旁边听着,缝完手里的扣子,咬断了丝线:“怎么了?其实有需要的话,加几个也没事的。”

“不是。”陆怀安拍了拍已然熟睡的孩子们,想了想:“我只是想,孩子们都还小,真的不需要利用暑假去上这种课。”

以后多的是时间学习呢。

该玩的时候,还是得玩啊。

别的不说,孩子们是真的好开心。

尤其是果果,后面知道了是因为她的话,他们才不用去上课以后,昂首挺胸的,神气极了。

可一回到家里,她瞬间又焉了。

虽然隔着道房门,但里头的争吵声还是传出来。

唉,要是爸爸妈妈不吵架就好了。

吵了两三天,钱叔终于还是熬不住了。

他派人查了很久,老马这边一直诉苦说自己惨,求他拉一把。

钱叔心里其实还是偏向于相信的,可是家里媳妇闹腾,加上陆怀安上回说的话,他还是使用了拖延大法。

这边拖着,那边查着。

时间往后推,老马这边也越来越急切。

他是真的慌了,后面干脆求上门来:“老哥哥,这回你真的得帮帮我啊,我就差这十五万了,真的,就差十五万!”

“十五万?”钱叔又惊又怒,水都喝不下去了:“上回不是说十万吗?”

“啊,十万,对,就是十万的。”老马唉声叹气的,揉着眉心:“实在是这几天整的我着急上火的哟,这记性都变差了。”

钱叔沉吟片刻,终于没忍住:“你抵押一下车呢?”

车?

老马一怔,有些迟疑地:“我那车,唉,我车……当初也是借钱买的……”

“那……”

“而且,现在银行催我还钱呢,就算我想贷款,他们也不乐意的呀。”

这话被堵了回来,钱叔有些郁闷。

连着想了几个办法,都被找理由一一拒了。

那就是,啥办法都没有,只能靠他借了?

钱叔皱着眉头,狠狠抽了口烟:“老马,咱们也这么些年的朋友,我只问你一句。”

听出他的口风松了,老马很高兴地:“什么?”

“跟淮扬交易后,你赚了一大笔,这笔钱,你干什么了?”

陆怀安说的对,这么大笔钱,不可能一下子花完。

见老马呆住,钱叔平静地看着他:“以你从前的习性,以我的习惯,有了钱之后,第一反应绝对是还钱。”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还钱才是最正常的操作。

可他没有,这很不对。

“那,那啥……”老马有些慌乱,搓着手道:“当时,当时,我就想着,有批材料要进,我就……我就拿这笔钱买了,对,买了材料。”

“哦买了材料。”钱叔抽了口烟,眯着眼睛看着他:“那,你材料呢?”

老马傻眼了。

他愣了愣,结结巴巴地道:“你,你问这个干啥?”

弹了弹烟灰,钱叔冲他和善地笑了笑:“没啥,兄弟有难,我也想帮你,但实在是我这囊中羞涩,所以想着,你上回说的也有道理,我是厂长,也确实是可以挪用厂里的资金……”

听了这话,老马心里吁了口气,脸上也重新带上了笑容:“是唉……”

“所以,我准备直接跟你买一批材料,这样,我也好报账,你也有了钱。”

钱叔盯着他,一字一顿地:“材料不用多,就十万。”

他缺钱,就拿材料来,十万他可以给,但不是借,而是正儿八经的交易。

只要这材料没问题,这笔交易他甚至可以提一些价,凑够十万就行,多出来的老钱自己掏腰包。

老马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声音。

他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拍案而起:“你不想借就算了,这是消遣我呢!”

“我想借!”钱叔也一拍桌子,咬着牙道:“我他妈都去借钱来借你了,但你呢?你确定,你没骗我?”

说到骗字,老马就不想再说话了,匆匆推开他想走。

“老马。”

他顿住,却也没回头。

钱叔慢慢将烟摁掉,缓了缓才艰难地道:“你,别走歪路啊。”

这边老马刚走,那边就已经查到消息了。

“赶紧给我送过来!”

晚上的时候,陆怀安匆匆赶了过来。

龚兰焦急地直转圈,看到他们来,才连忙急上来:“真是不好意思,这么晚还要你们赶过来……”

“钱叔呢?”陆怀安皱着眉,匆匆往里走。

“把自己关在屋里头,晚饭都没吃,人跟傻了一样的,一直坐着。”

龚兰急得眼眶都红了,连忙引着他们往里走。

见她神形憔悴,沈如芸连忙挽住她,朝陆怀安使了个眼色,柔声劝着龚兰:“兰姐,你吃饭没有……”

陆怀安一个人过去了,看到他,钱叔眼里总算是有了点光亮。

“怀安呐……”他沉沉地喘着气,整个人真的没了精气神:“我好像,又看走眼了啊。”

他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倾听。

陆怀安在他对面坐下来,微微倾身,听着他回忆往昔。

末了,钱叔摇着头,重重叹了口气:“年轻受贫不是贫,老了受贫贫死人,果然如此……”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确实是老了啊。

倘若换作从前,马哥年轻的时候,亏些钱算什么。

脑袋掉下来碗大个疤,就算是打死他,他也不可能给人低头,去借钱。

更不用说是骗。

是什么时候,他的精气神没了,脊梁骨折了?

陆怀安拿起他面前的纸,慢慢地看。

“他赌了。”钱叔摇摇头,惨淡地笑:“看来,我这买车的钱,是拿不回了。”

幸亏,陆怀安点了他,否则,他一头扎进去,亏空更大。

事已至此,陆怀安也没说什么,只拍了拍他的肩:“跟家里人好好说,不要吵。”

“那当然不能的。”钱叔摆摆手,彻底没了脾气:“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但她们一心为家里,想的有时候反而比我们多。”

“妻贤夫祸少,多听听她们的想法,其实是挺好的。”

毕竟他们是一家人,像钱叔这般专行独断,其实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遇到什么事,总该有商有量,既然一人反对,另一人要么就得好好说服,要么就妥协。

这般私下偷偷给钱,偷偷办事,是最伤感情的。

钱叔听着,非常认同:“你说的,有道理啊……”

枉他活了大半辈子,在这些事情上,居然还没陆怀安通透。

“还好钱不是特别多,你也别去想了,接送果果是好事,你们找个人,车子就我给买一辆吧。”陆怀安抬手,止住钱叔的反驳,唇角微微勾起:“果果是我干女儿呢,我也舍不得她吹风淋雨的。”

这话钱叔真的听进去了。

是啊,他真的是太愚蠢了。

夫妻俩天天忙活来去,不就是想要孩子过得好吗?

但他却被兄弟情谊蒙蔽了双眼,尽想着面子去了,仔细一想,有时他忙起来,忘了接果果,搞的天都黑了娃才到家,确实挺不好的。

他也就没推辞了,道了谢,又慎重地道:“这钱算你借我的,我一定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