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柔喝着聂家的陈茶,颇为无奈地看着堂下的老妇撒泼。

若不是聂老夫人连夜来请,她是不乐意趟这趟浑水的。

“老夫人请三思,这毕竟是家丑,闹到陛下跟前,不是堕了贺将军威名么?”聂柔命人将老夫人扶起。

聂老夫人也在一旁劝道:“都是亲家,有话好好说就是了。”

“两位将军在边境两相情悦,倒也不失为一桩美谈。”聂柔无视座下聂琳琅的怒目,“只是婚前珠胎暗结,到底是有伤风化之事。”

“老夫人也不想贺将军征战多年的威名,因这些儿女情长的事儿,被人诟病吧?”

贺老夫人最在乎的就是贺成彦的荣耀,一杯热茶下去,便已将利害想了个七七八八。

不过是两个上赶着嫁她儿子的女人罢了,以她儿子如今的地位,都休了再娶也使得,实在不值当闹开了去。

但聂琳琅三番五次顶撞她,让她在贺家上下丢尽了脸,连素日里和她交好的几位夫人都暗戳戳地说她不中用、治不住媳妇,这个恩怨她一定要和聂家算一算的。

“聂家的女儿金贵,我们贺家可供不起这尊大佛,”贺老夫人哼了一声道,“谁家的媳妇像你们家大小姐一样,十天半个月都不给婆母请一次安的?”

“老婆子我又不需要她做什么,不过是孤零零地在府邸里,想有个人来说说话罢了……”

俨然一副孤苦伶仃的孤寡老妇模样。

聂柔咽了一口茶,才把将到嘴边的讥笑咽下。

这个前世婆母的性子,她是再清楚不过了,连茶水热了凉了稍有不合嘴,便要罚人跪石子路的,哪里像她自己说的那般可怜无害?

聂琳琅早就看不惯贺老夫人,眼下仗着身边都是娘家人,插着腰便骂了一通:“你这个老虔婆满嘴胡说八道!”

“我在贺家过得什么日子你不清楚吗?还不都是拜你所赐!”

“我在侯府都没给人端过一杯茶,你竟然还敢叫我给你洗脚?”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本姑娘的手金贵着呢,给你洗脚?我呸!”

……

聂夫人一听女儿在贺家竟然要受这般磋磨,当即声泪俱下地拉着聂怀青的衣袖:“老爷,妾身不知,咱们宁德侯府的姑娘……嫁到别人府里竟然是要做婢子的……”

“妾身这般锦衣玉食地将她养大,岂非错了?”

聂老夫人的面色也十分不好看,他们宁德侯府是百年勋贵之家,贺家算什么?

哪怕武将再得陛下看重,贺家在他们聂家眼里,不过是一个莽夫走狗屎运发迹了,十足的粗鄙暴发户!

这般家世,竟然也来磋磨他们世家的女孩儿?

贺老夫人见众人面色有异,自然是咬死不认的:“简直是信口雌黄!这些事都有婢女来做,你不过在旁边看着罢了!”

“我呸!合着你还真敢妄想叫本姑娘亲自动手?”

两人眼见着就要打起来了,忽而听得婢女禀报:“贺将军来了。”

一身薄霜的贺成彦大踏步走了进来,将自己的母亲搀了起来。

贺老夫人正要让他教训聂琳琅,好给她这个老母亲出出气。

但是瞧见贺成彦眼底的幽深,她心里咯噔一下,前几日他同自己叮嘱过,让她暂时不要动聂琳琅。

说是陛下猜忌于他,他需要世家的支持云云。

是她一时气急攻心,想到自己的长孙险些没了,加之贺成彦最近风头正盛,这才半夜爬起来找聂家麻烦。

聂柔瞧见二人的眉眼官司,对他们的打算猜到了几分,意兴阑珊地放下茶杯。

“祖母别急,贺将军应当是来求好的。”她在聂老夫人耳边缓声道。

聂老夫人原还担心贺成彦是来给他母亲撑腰的,吓得手都有些颤。

毕竟贺家素来是陛下十分看重的,真要对上贺家,他们聂家还真未必能讨到好。

眼下听聂柔说得笃定,心神微松,笑着叫人给贺成彦看座:“叫贺将军看笑话了,都是女人之间的那点子事儿,劳动爷们儿大半夜的跑过来。”

贺成彦见聂老夫人还算给他脸面,便拱手道:“是晚辈们不懂事,往后不会再这般叫您操心。”

他打眼一瞧在座的人,果然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聂柔,烛火在她身上撒下光晕,叫她在一众人之中显得尤为显眼。

也尤为貌美。

怪道周郁川那个不可一世的酸秀才,也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大半夜地亲自赶着车在门口等着接她回家。

“姐姐带些补品回去,给方姨娘好好补补身子才行。”

聂柔一出门便瞧见了候在门外的周郁川,以及离他不远处的方君霓,笑着同聂琳琅叮嘱道。

方君霓听到“方姨娘”三个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最近聂琳琅闹得不消停,再加上贺成彦被朝中的事情牵绊,他还没给她名分。

贺成彦看见方君霓,眉头微皱,露出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一丝不耐烦。

这些女人怎么一个个的净会给他找事?正妻每日拈酸吃醋,心上人不顾惜肚里的孩子。

真是烦透了。

他把目光移向小步钻进周郁川怀里的聂柔,脑海中掠过一个荒唐的想法,若是后院里的女子都像她一般懂事知进退就好了。

“你来做什么?”聂琳琅看见方君霓,气不打一处来。

方君霓因为坐胎不稳,面色还有几分苍白,温柔地望向贺成彦:“我是来接将军回家的。”

“用不着你接,我们聂府又不是没有马车,你管好你自己的肚子就是了。”聂琳琅呛声道,率先爬进了聂府准备的马车里。

“赤华,我只是担心你……”方君霓深情款款地望着贺成彦,面上露出几分惧怕的神情,“夫人她为何要这般恐吓我……”

“可她说的没有错,你肚里的孩子才是最要紧的。”贺成彦第一次觉得方君霓和聂琳琅也没什么不同,都一样的不懂事。

这还是方君霓在贺成彦面前第一次吃挂落,她眸光幽深地望向被周郁川扶着上马车的聂柔。

这个女人太碍眼了,这辈子一定要除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