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女声从前方回廊处传来,声线微凉,嗓音柔和。

话音才落,一抹筠雾色的衣影映入眼帘。

身形窈窕,举止婉约,虽不可窥见其容色,可只这无双的气质,便已叫人见之如沐山间幽兰之芳香。

“长公主殿下。”王束拱手行礼,俯身时不忘提醒一旁呆站着的表弟。

邓长寻回神,抬手,“长……”

“不必多礼了,”谢婉柔盈盈而立,瞥了眼邓长寻,对王束道:“本殿有话要与王大公子说。”

王束也不废话,立时便将一干闲杂人等退了出去。

“眼下无人了,长公主殿下有什么吩咐直说便是。”王束淡漠得紧。

谢婉柔这才掀下面纱,在他略带着疑惑的目光中,福身下去行礼,“王家世兄见谅,我乃谢氏婉柔。诸多事宜来不及与世兄解释,眼下长公主受困于明月清辉,还请世兄出手相助!”

“你是谢婉柔?”王束错愕不已。

陈郡谢氏亦是顶级士族之一,王谢两家自古便是世交。

只是他幼年时期便跟着父母离京了,对谢婉柔的记忆停留在五岁之前。

“一直以来都是你住在别院,那真的长公主……”

他忽然心中警铃大作,一直以来奇怪的地方似乎有了解释。

“章甄?!”

见谢婉柔点头,他的心刹那间跌入谷底。

难怪之前章甄被抓入衙门,他的侍女会去寻“长公主”。

“来人!”

他几乎咬牙切齿地往外走,“备快马。”

谢婉柔见状,连忙出声提醒,“世兄,长公主的身份不能暴露,殿下若已落敌手,身份暴露处境只会更糟糕。”

二公主在湖州,那位最是精明了。

王束回头冷冷看了她一眼。

“她连私盐都敢买,还怕暴露身份?!”

“殿下她不是……”

她想解释,可王束已经拂袖疾走出门了。

“姑娘,眼下可怎么办?”侍女心慌得厉害,“咱们可要悄悄跟去明月清辉瞧一瞧?”

谢婉柔重新戴上面纱,“不必悄悄的,随我回王氏别院。”

“要大张旗鼓地回。”她抬首道:“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长公主已经回了王氏别院。”

王束不会意气用事,只要她回去了,那殿下便不会真正暴露。

已近亥时,各处街巷烛火渐微,明月清辉占据的一条街却仍灯火通明。

偶有散客从里醉醺醺地走出,也有好些三两结伴一同说笑着往里走的。

“赵公子,稀客啊,快往里请。”

“吴公子,您可许久没来了,今日想听什么曲子?”

“听闻红绡今日登台,本公子是来欣赏美人舞姿的。”

“公子好雅兴,奴家领您过去。请跟我来。”

四处鼓声琴声渐起,虽喧闹,却刺激着看客们猎奇之心。

乐声穿堂绕廊,渐渐消弭,于明月清辉西南角院落前止息。

不同于其余各处人来人往的喧声,此处隐秘少人,又多植草木,静僻得厉害。

连轻微的开门声,都显得有些突兀了。

“主子,人已经在里面了,您……”霓裳借着烛光看清了柳成荫沉得快要滴墨的脸,以及右侧额头上崭新的红痕。

“您受伤了!”霓裳心惊不已,连忙从腰间取了绢帕,想给他擦拭残血。

柳成荫冷声抬手,“下去!”

“公子。”她来他身边多年,第一次见他负伤。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霓裳垂眉,福了福身,“是。”

他兀自进去,微微抬眼,径直往少年躺着的床榻边上走去。

他似乎中了什么迷药,人已然昏死过去,即便不笑,那张脸仍然美得叫人心惊,又令人发恨。

柳成荫从床榻边的花瓶底座后取出一把短刀,兀自打量着刀锋,眸光愈发深沉,“章甄啊章甄,兄长我当真是小瞧了你。”

枉他一腔热血,却没料到从头到尾便是一场算计。

章甄不是甘州富商之子,他的算盘落空了,刺史经由此事也瞧出他的心思来。

想及方才刺史发怒的脸,和那块砸在额边的银锭,他对着那张俊脸扬了扬刀,只恨不能当场杀了此人。

可他不甘心。

刀锋映射的烛光在少年脸上游走,他红着眼,邪戾地冷笑着,似在对他说话,又似自言自语,“兄长我该削下你哪块皮才好呢?”

“你毁了兄长的前程。不如便削你额间?或者,割了你的舌头?”

他的刀渐渐挨近,唐翘压在侧边的手微微紧了紧。

许是太过愤怒,他的手都在发抖。

就那刀刃几欲要与额间触碰之际,外头李管事的声音猛然响起。

“公子,诸位买家已经在等候您了。”

许是遭了惊吓,刀尖直直刺入额头,鲜红的血顷刻便从刀尖流出。

少年的皮肤太过白皙,红的血在额间微微染开,突兀之余又震慑人心般的惊艳。

柳成荫慢条斯理地收了刀,打量着他的额头,眸光晦暗不明。

忽而他笑了,将刀扔在地上。

“进来。”

李管事开门而入,恭敬立在他身后。

“公子,今日虽因变故不能定款了,可商户们那里,若不解释一二,只怕他们会闹腾。”

“我自会去周旋。”他目光还未从那人身上收回来,脸上诡异地噙着笑,“李树,你亲自将他抬回柳府去。”

李管事猛得一怔,余光悄悄瞥了眼那人的容貌,忙又垂下头来,“是。”

柳成荫很快走了,李管事出门去寻护卫来抬人。

唐翘感受着小臂和额间传来的痛意,头晕和困意便浅了一些,正想起身,便听见外头霓裳的声音。

“这些是还未签订好的契书,公子命你一同拿回府中去妥善放置。”

“好。”

唐翘迅速闭眼躺好。

李管事领着人进门来,“搭把手,抬去外头的马车上。”

有人上前来,惊叹道:“啧,这脸蛋……”

“闭上你的狗眼!”李管事沉声骂,“这是公子要用的人,你们若不想死,就管好自己的手。”

那几人显见惧怕了。

李管事依次扫过几人,冷声道:“将那底下的被子也端走。”

这就是半点都不许他们碰。

几人不敢多言,上前将人裹在被子里抬出去。

几个人轻脚快步,很快走过回廊口。

待他们完全过去后,一道颀长的黑影从后头蹿了出来,往相反的方向悄摸挪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