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烁失魂落魄地将三根一样长的木枝子并在一起,又随手薅了一把树叶子,走向断崖边。
之前唐翘跳下去的地方,不知何时已经垄起了一个小小的土包。
杨烁再次看了看那深深的崖底,哭着万分悲痛地跪倒下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那三根木枝子插在土包前。
“章兄,弟弟无能,连衣冠冢都不能为你立一个。此处不便,也没有墓碑可寻,弟弟只能为你简单起一个坟包祭奠。”
有潮湿的热风吹来,他吸了吸鼻子,顿感悲伤。
“章兄啊,你说你,怎么就走得那么急。”
“一言不合就跳了,你叫弟弟我可怎么回去啊。”
他难受啊,他好不容易出了柳府来,这才没过多久,救了自己的兄弟死了。
他将叶子拍打在土包上,充当纸钱。
“弟弟我也不会骑马,我也找不到那马……”他顿了顿,可委屈了,“州城离此地百来里,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走回去。”
“本来要给你摆贡品的。”他鼻头很红,“但是干粮不多了,水也不多了。”
“你若泉下有知,也不希望我饿死渴死吧?”
他继续拍叶子。
忽然,一阵狂风自断崖底下刮上来,将所有叶子全都卷跑了。
杨烁后背一僵。
“章兄,你别吓我。”
他颤抖着又将一张叶子放上去,却在下一刻又被卷跑了。
!!!
“章……章兄……”
他立马抓紧自己腰包里的干粮和水壶,脸色惊恐,“章兄,你不会这么小气,来跟我抢干粮吧?”
忽然间,土包后缓缓冒出一只白净的手!!!
杨烁差点没惊得昏死过去。
“啊啊啊啊啊啊!!!”
抢就抢吧,你诈尸做什么啊啊啊啊啊啊!!
“别吼了!”
一道熟悉的女音传来。
杨烁一看到的脸,瞬间僵硬,而后瞳孔一缩,吓得更厉害了。
眼见他又要吼,唐翘迅速拾起一把叶子塞他嘴里。
“啊啊啊啊唔!”
这真实的触感!
这火爆的脾气!
杨烁含着叶子当场就泪流满面了。
他“噗”地一声,一口吐掉叶子,抱住唐翘的大腿,“章兄啊!!”
唐翘一脚踢开他。
杨烁怕他再踢自己,不敢再粘上去,可他那个激动啊。
就差痛哭一场了。
“章兄,我以为你……”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也是当真感动哭了。
“以为我怎么了?”唐翘坐下来,顺手拿起方才杨烁身上掉下来的自己的水壶喝了一口。
杨烁看她如此大口的喝水,顿时渴得要死。
他方才计算了下自个儿走路回去要花的时间,怕走不回去,故而一直没敢多喝水。
唐翘那壶水还剩大半壶,他便一直没碰都留着,只等自己的水壶喝完了再喝。
可没想到……
“咦?这怎么有个土包?”唐翘擦了擦嘴,有些纳闷,“之前我下去的时候还没有。”
杨烁连忙爬起来,讪笑道:“啊哈哈,以前听人说这样做可以祈求人平安来着。我闲着没事干,为章兄祈祈福。”
为避免唐翘发散思维联想到什么,他一把将那三根木枝子抽起来扔了。
“果然古法还是有用,章兄你真的平安了。”
唐翘斜眼看他。
杨烁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完美的谎言被戳破了。
“咳,章兄,下面真有路啊?”他十分好奇地够着脖子瞅了眼底下,随即险些两眼一花。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
不管有没有路,反正他是不敢往下去……
唐翘难得没有逗他。
“顺着绳子往下不过丈余,便有一天然岩台。顺着岩台往下有凿出来的小路。可以通往县城内。”
“岩台?”杨烁狐疑,“可我从这看下去什么都没有啊。”
章兄不会是骗他的吧?
“从这自然看不到。那前头另有灌木遮盖。”唐翘没多废话,只问他:“你可要与我一同下去?”
杨烁下意识摆手摇头。
“我不下我不下。”
“确定?”
她原本也是想着杨烁不会骑马,干粮又剩余不多故而上来接他。
杨烁顿了顿。
他怕自然是怕得要命。
可要他自个儿走回去,似乎也是死路一条。
即便侥幸不死,被柳成荫的人抓到了……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下!”
烈日炎炎,太阳炙烤下的湖阳县海岸,砂石又滚烫又硌脚。
大批盐民穿梭在一垄垄田埂上,有的晒盐,有的引流,而最累的,还是背盐。
他们需要顶着暴晒,徒步将盐运至数里之外的盐坨储存。
即便汗流浃背,咸汗顺着眼睫落入眼里刺痛眼睛,他们也不敢多停留。
偶尔有一两个因累而行动迟缓些的,不出半刻便被受责打。
“烈日最好晒盐,你们都快着些!你!走!不许停!”官兵拿着长长的鞭子,厉声厉色,但凡有丝毫叫他不满的,当即便是一鞭子下去。
“陛下许你们免除赋税徭役,你们却公然与朝廷作对,将盐户木牌子假借出去不说,还贩卖私盐为自己谋求私利。眼下这些苦,都是你们合该受的。”那官兵躲在树荫底下,冷笑看着盐民们,“也就刺史大人心善肯给你们改过的机会。若放在别的州县,你们早就入狱吃牢饭了,哪还能叫你们晒盐还罪?”
“都快些,不许再慢!”
盐民们吃力地背着盐朝着盐陀所在的位置行去。
忽然间,有一个人因不堪重负重重倒在地上,洁白无暇的盐粒顷刻间倾洒在砂石里头,添了污泥。
树荫底下的官兵瞬间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到那人跟前,“啪”地一声一鞭子抽上去。
“起来!”
盐民全脸红得跟厉害,眼下已然昏死过去,任由他再多抽打也再无什么反应。
那官兵许是打累了,将鞭子收起来,招手令其他卫兵前来,“拖去治病。”
听见这话的盐民们原本麻木得毫无亮色的眼中忽然闪烁了一下。
却是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