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政务繁忙,永丰帝十日里有八日都是在紫宸殿渡过的。

这日处理完政务,暂得片刻休闲之时,常礼便领着内侍提了食盒进来。

他看着闲书,瞥了一眼,不悦:“又是什么参汤药膳?”

做皇帝的就是这点不好,底下人瞅着你累了,觉得你该进补了,就数不清的补品和药膳呈上来。

可这些玩意儿吧,总有一些是他不喜欢入口的。

常礼晓得他不爱喝,“尚药局大臣们也是为了陛下的身子着想。不过今日还添了一道菜。”

永丰帝没理会,尚药局和尚食局都是串通一气起来,骗他吃补药。

常礼也不管他,兀自让人摆膳,又将他稍微喜欢一些的菜品给他布到碗里头。

“陛下。”他将筷子递上去,永丰帝便拿着书侧到一边,故意不接。

正在这时,外头内侍来通传,“陛下,长公主和二公主到了。”

“叫她们进来。”

常礼顺势笑意盈盈再递上来筷子,永丰帝也不能再做那副矫情的模样,瞪了常礼一眼接过来。

唐翘和唐沁穿回了华丽典雅的宫装,更巧合的是,两人竟不约而同梳了一个双丫髻,连妆面都花得相近,还都提了食盒来。

唯一的区别,可能是唐翘眉心间的素手花。

姐妹俩对视一眼,齐齐上前来问安,都是乖巧的模样。

“哟,难得,你们姐妹俩还记得朕这个老父亲。”他斜靠在软榻上,一脸地不痛快。

“女儿知错。”两人齐齐跪下去。

“哼,知错,你们知什么错?”他怒气冲冲一个挨着一个地骂,“你身为长姐,不仅没做好表率,还如此莽撞!你,在宫中这么多年了,居然连规矩都不顾了。”

“堂堂大邕公主,一身男装打扮就出宫了。”最重要的是,“还不提前与朕报备!”

俩姐妹就这么跪着,眉眼耷拉,“叫父皇忧心了,女儿有错,任凭父皇处置。”

永丰帝一瞧也不忍心,苦口婆心:“朕又不是不准你们出宫。可宫外多危险,你们若是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

在永丰帝跟前,昭华和宝仪都很拎得清:“父皇教训得是。”

凡事就秉承一个原则:父皇骂我我道歉。

主打一个乖巧认错。

永丰帝满肚子的火,看到两个垂着的双丫髻,也消散了大半。

可他若太快心软,也是助长两个女儿的嚣张气焰。

若是日后再来那么一次,他得气出心梗来。

于是他心一横,冷哼拂袖而去:“你们两个就跪着思过吧。”

常礼机灵,连忙将两个公主带来的食盒给提着过去。

俩人许久没说话。

最后是唐沁忍不住先开了口。

“长姐认识山外楼的东家?”

离开杭州之前,她曾亲眼见虞阙与她说话,面目还很有些讨好的模样。

唐翘心念微动,脸上不露声色,“二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好奇罢了。”虽然跪着,姐妹俩腰杆一个比一个挺直,“都说长姐从未出过渝州,可长姐认识的人,知晓的事,倒是半点不像个从来拘束在闺阁中的女儿家。”

“你可曾听说过一句话,叫‘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她勾唇笑着,“彼此性情相投,便是十天半个月也能成为知交。恰好,你长姐我运气好,这一趟出去结了好几个知交。”她感慨道:“或许这就是缘分吧。你说是也不是?”

她侧头。

唐沁唇角微抽,直直对上她的眼,嘴角噙着冷笑,“那长姐的朋友们可晓得,上一个同长姐兄弟相称的柳成荫,已经死透了。”

唐翘一脸正经,“二妹提醒得是,回来我还得告诉他们这事才好。”她笑着,“不过我也好奇,三年前二妹在扬州做了什么,那甘州甄致,同淮阳侯府又是什么往来?这一趟去湖州,当真是见识了许多,叫我都懵住了,不如二妹替我解惑?”

唐沁漂亮的眉毛蹙了蹙,深深看了她一眼,嗓音清冷道:“有些事情,长姐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为好。否则若哪日出宫时再被绑架,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回来了。”

她回以一笑:“说来巧得很,我平生最不缺的,就是运气了。否则我哪还有命入京来呢?”

唐沁微微眯眼,目光里带着审视。

“那姐妹俩如何了?”

这厢,永丰帝默默将尚药局尚食局送来的吃食扒开,又将两个女儿送来吃食一筷子又一筷子地喂进嘴里。

“回陛下的话,长公主与二公主相处十分融洽。”常礼很是欣慰地道:“方才奴婢瞧了一眼,两位公主有说有笑的呢。”

永丰帝满意颔首,皇后和贵妃矛盾难解,两个女儿如此性情相投,实在叫他老怀安慰,不过……

“朕是问你这个了?”唐褚冷哼,“还有说有笑呢,半点认错的态度都没有!”

“哪能啊,两位公主都是至孝至纯之人。昨儿公主们回京,便很快将给陛下您的礼物送了过来。眼瞧着就入秋了,公主们可惦记着您呢,大老远地都给您带狐裘貂裘的,还有好些苏杭之地的特产,那是一样没落下。”

“哼。”他又吃了一筷子菜,才满意地放下了筷子,“那些玩意儿,宫里又不是没有。”

“有是有,可贡品总不能跟殿下们亲自带回来的珍贵不是?”

他依旧冷哼,可还是认同了这话。

两个公主自入紫宸殿,上头那两个哥哥就生怕她们被罚,早早就赶过来了。

常礼便顺势道:“说起狐裘,自打入秋后京中就冷了起来。连带着这地板啊、桌椅啊,摸着都是凉的。也不知逸王殿下受不受得住。”

永丰帝斜他一眼。

什么给逸王给衣裳,这是拐着弯说天冷了,地板也冰,那俩公主娇贵,怕跪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