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翘扯了个慌,“听三哥说的。”

闻言,谢婉柔张了张口,却没再问了。

唐翘正疑虑之际,便听她道:“今日我已经问了李司业分组的事宜了。”

婉柔高兴之余又有些感慨,“我只会骑马,却不会骑射,司业说,我与殿下,依旧是一起的。只是乔乔因为出身武将世家的缘故,约莫是要被分去同旁人一组了。”

平常这个时候,戚乔乔就该嚷嚷起来了。

可今日,却格外安静。

“乔乔?”谢婉柔狐疑,喊了她一声。

戚乔乔这才回过神来,“到酒楼了吗?”

唐翘和谢婉柔齐齐蹙眉。

“你怎么了?心神不宁的?”

戚乔乔是藏不住心事的,听唐翘这一声询问,险些眼泪都要掉了下来。

她连忙垂眉下去,吸了吸鼻子,道:

“昨日我见了利来,实在好奇忍耐不住,便旁敲侧击问起他是否给家人买了礼物,他却只说没有,以为我耍脾气,只哄我说下次就要带我去京城最好的铺子里头买一套头面,还叫我替他掌眼挑些礼物,说是好用来孝敬老夫人……”

她瘪了瘪嘴,“我说叫他上来见见殿下和婉柔姐姐,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而已,可他却着急忙慌地要走了,怎么都不肯留。”

婉柔连忙安慰她:“不过是见面而已,日后有的是机会,何必因为这个生气?”

戚乔乔抬眼,眼眶里已经有了泪水在打转,“今日来国子监前,我特地去了伯府一趟。才晓得,他昨日许久未归,到家后已是半夜。也根本不曾给长辈们带过什么礼物。”

说到此处,她难受得紧,更多的却还是惊慌,“殿下,婉柔姐姐,你们说,他是不是也和旁的公子哥一样,在外头有人了?”

“你可问过他了?”唐翘从腰间取出帕子来给她。

戚乔乔捏住,流着泪擤了擤鼻涕,将自己折腾成小哭包,然后递还给唐翘,“还没有,可我心头总是害怕。”

“既然事情还未查清楚,或许只是误会也未可知。你若担心,便亲自去问一问又何妨?”唐翘摆了摆手,婉拒了,“莫要伤心了,今日咱们来得早,定然也能有新鲜出炉的酱烧猪蹄子吃。”

许是昨日酱烧猪蹄的威力太大,戚乔乔没抗住**,总算是转移了些注意力,好受了些。

连进酒楼时,都是冲在第一个。

唐翘放慢脚步在后头,问了云冀一句,“你在京城人脉如何?”

云冀面无表情回了一句,“满京城的乞丐都是我的兄弟。”

哦哟,厉害了。

唐翘甚是欣慰,吩咐道:“想法子去查一查,这几日承化伯府世子姜利来的行踪。”

云冀下意识便紧皱眉头,“此人不是好人。”

“嗯?”唐翘诧异不已。

云冀这冷酷的性子便注定了他不是一个喜欢说三道四的人,莫说闲话了,就是喜恶,他也甚少放在脸上。

可如今,竟然直直说姜利来不是好人。

这可叫她纳闷极了,“为何?”

“他,与纪国公府来往密切。”

入了酒楼,照例由昨日见到的那位小二领着入雅间,只是经过大堂时,却听到不少闲言碎语。

“什么,十万两?”有人震惊出声,连手中的酒被都放下了。“就买了根长得漂亮的草?”

“可不是嘛,”旁边的人许是喝了酒,脸色红彤彤的,说话也不忌讳,“外头倒传言说那是味极好的药材,可我觉得啊,大约是那些贵人们的托辞罢了。若真是什么珍稀的药材,难道我大邕那么多有名的医师会不认得?”

之前那人深以为然地颔首,“此言甚是。”说着一杯酒下肚,更是不甘心抱怨起来,“到底是咱们没能投个好胎,在京中熬了这么多年的家业又如何?还不是不如人家一个出身好,随随便便就可以挥霍十万两。”

“岂止十万,连根破草都肯出十万之数去买,那其他那些更为珍贵的物件,岂非更要花费上百万之巨。”

“嘘,我可听说,上头那位殿下,单是在一个山外楼的花销,就不止这个数。”那人缓缓伸出一根手指。

“陛下仁厚,接回她后自觉亏欠,少不了多加抚慰宠爱。不过是出趟京师都有如此花销,还不知在京中时的,是何等费用。”

“公主尚且如此,若是皇子,又不知该是何等花费。”旁边之人咋舌的同时又惊异,“话说回来,女子以德为首,咱们这位公主,不知是否是自小长在偏僻山村的缘故,成日里只知抛头露面,半点不守妇德。”

“可不是,小小年纪就如此了。听说她在宫中,不敬皇后,不睦兄妹,时常打骂下人,甚是蛮横无理。”

年龄小些的那个不解,“前些日子不是还说长公主殿下在万寿宴上跳了剑舞给陛下贺寿吗?当时二位兄台还夸赞,怎么今日……”

那二人就很是嗤笑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料想啊,那剑舞也是无趣,什么才貌双绝,不过是陛下为着抬高其身价所为罢了。”

“此等恶女,难怪士族人宁愿终身不娶,都不愿做驸马。”

“哼,这样的女子,究竟是不是皇家血脉,都还未可知呢。”

“可不是,我听说啊……”

云冀耳朵好,冷着眼从那几个人身上收回视线,“主子,可要属下……”

唐翘抬了抬手,示意他莫要轻举妄动。

倒是前头带路的小二十分不悦,对着几人歉意说了一句,便径直走向那三人,嗓音冷得跟冰刀子似的。

“三位,本店太小,容不下几尊大佛,还请几位现在就离开。”

正喝得烂醉谈天说地的三人见状很是不满。

“你开门做生意,凭什么赶本大爷走!”

“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嘛你?一个小二也敢在本公子跟前嚷嚷,将你们东家叫来!”

小二扯了扯唇,十几个壮汉还在打杂的壮汉便到了他身后来,凶相毕露地看着三人。

“本楼不招待衣冠不整、言辞无忌的客人。”小二冷声,“是要自己走,还是本楼的人亲自驱赶。”

言辞无忌四个字一出,才叫兄弟三人的酒醒了一些。

无名酒楼横空出世,又有如此多的招牌菜,自开张至今屹立不倒。不少人猜测背后东家身份贵重。

里头还算清醒的那个劝说着另外两个往外头走。

这本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京中每月因为醉酒言语不当惹上官司的人,也不在少数。

唐翘留了个心眼,“云冀,查一查那三人。”

抬脚往楼上走时,婉柔靠过来,“殿下在杭州时,分明隐了自身身份,以男装示人的。此事,唯有宝仪公主知晓,是不是她?”

望台处漏过来的金黄色余晖打在阁楼走廊的窗扉上,唐翘自窗前走过,披了一半柔光,另一半隐于暗色。

“若真是唐沁,早在我们才回京时就做了,不必等到现在。”

至于唐沁为何明明可以使计,令她落人话柄,却最终都没用。

唐翘思来想去只能归因于万寿节。

永丰帝疼宠唐沁,她却也不负这疼爱,但凡可能损毁永丰帝颜面之事,她都不会去做。

若是在万寿节前爆出长公主大肆挥霍的传言来,惹得民间议论纷纷,那么永丰帝这个万寿,便也过不好了。

“可除此之外,还有谁呢?”

“自然是,最不必顾及皇家名誉之人,”她抬脚,照旧进的是昨日来那雅间,也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里头东西并未更改,可她总觉得每个地方都精致了不少,“更准确地说,是本就妄图损伤皇家颜面,令我受责于天下人之时,往父皇身上也泼些脏水。”

“可那些人未免也太过分了。”方才若非唐翘拦着,戚乔乔已经冲过去和那兄弟三人理论了,“言辞甚是不堪。”

还拿先帝朝的皇家丑事来当谈资,将昭华殿下也归于那些公主之列。

“枪打出头鸟,那三人,不过是被言辞挑拨了。”唐翘坐下来,瞧了瞧外头的长街。

彼时太阳西斜,催着满街的人马行色匆匆。

金吾卫兵穿插其中,似乎正在抓捕什么罪犯。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本殿只是好奇,因为一株银丝美人面,那人,究竟能生出多少事来……”

目光渐移,最后微微凝滞在一个人影身上。

才还未上齐,外头小二来请。

“这位姑娘,外头有位贵客寻您。”目光看向的,是唐翘。

在这个节骨眼,来个贵客?

谢婉柔跟着起身,“我陪殿下一同去。”

唐翘起身,微微摇头,“你们先吃着,不必等我。”

小二径直带着她穿过长而弯曲的阁楼,入了一间僻静的所在。

“吱呀”

门缓缓推开,露出里头人的模样来。

许是久病,他的身子骨比起从前更瘦了好些。一袭玄色的束腰长衫,被他穿得似乎都显得大了些。

他背对着唐翘坐着,白皙得几乎能看得清血管的手微微搭在一个食盒上,听到来人的脚步声,他指尖微微颤动。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