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侯爷领兵出征,此刻不在营帐。”

司徒咎负手,“哦,是吗?不知西南何处有大战需要劳动淮阳侯,家父竟不知晓。”

那郎将闻言笑道:“倒不是什么大战,只是我家侯爷关心边境安宁,闲不住。不如等仗打完了,您再来?”

“不用了。家父常说要我随侯爷学学领兵的功夫,正好今日无事,且去看侯爷布仗。”

“左骁卫与安南王府从来关系亲厚,您去倒是无妨,只是……”他眼神看向司徒咎后面的人,“军事机密,涉嫌重大,请恕末将不能遵命。”

“既然如此,我倒不好叨扰了。”司徒咎谦虚了一句,随后道:“只是本世子今日前来的途中偶遇苗疆长老,据说苗疆形势大变,起因乃是大邕有人插足苗疆事务,以致两国交战。”

听得此话,郎将瞬间脸色一变。

司徒咎嘴角微抬,“怕谣传扩延开来扰大邕安宁,也污了淮阳侯清誉,那位苗疆长老已然被押至王府。”

话到此处,郎将再不敢打马虎眼。

“世子稍坐,末将这便去请侯爷回来。”

淮阳侯自然还未出帐,听了郎将的禀报后不由警惕。

“苗疆的事一向瞒着安南王府,司徒咎怎么会知晓诸多内情。”

他问郎将,“司徒咎一个人来的?”

“似乎不是,他身边跟了一个俊秀的贵气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看二人行止不像是上下属的关系。”

说着,他向前一步,低声道:“侯爷,这司徒咎弱冠之年尚未娶妻,西南一带对此早有猜测。若这少年真与他是那种关系,岂不是一个大把柄?”

一个有龙阳之好的人,怎么都不可能再继承安南王府。

如此一来,安南王府无人可用,西南就是左骁卫一家独大了。

“少年?”

淮阳侯不知想到什么气笑了。

“糊涂东西,那恐怕是长公主!”

郎将大骇不已,“这怎么会!”

他们出动了不少人去截长公主,可这人竟然无声无息到了自己军营里来!

“侯爷,可要末将设法将她……”他手按在腰间刀上。

淮阳侯眼神阴鸷,“若她一人前来,本侯自然不会留她活命。可有安南王府的人在,此事便不好办了。”

“想办法将那两人分开。”

淮阳侯取下腰间佩剑,大踏步往前头的营帐走。

“世侄怎么来也不说一声,本侯也好亲自去迎接你才是!”

帐内,听这豪迈爽朗的笑声,昭华默默将视线投了过去。

只见一身材魁梧,续着络腮胡的戎装男人进内。

话音亲切,面上亦是乐呵呵的,给人不善心机之感。

“侯爷折煞我了,不过是前来讨教问询,怎敢劳侯爷亲自相迎。”司徒咎起身。

“瞧你,谦虚了吧。”淮阳侯嗓音极大,一开口脸上的肌肉也跟着抖,一巴掌拍在司徒咎肩膀上,故作亲近地捧杀:“安南王坐镇西南,这西南诸州大小官员百姓,不都得仰仗王府吗?”

说罢也不待司徒咎回应什么托词,他眸光一转,鹰一般锐利的眼透着探视落在昭华身上。

“世侄鲜少带人过来,想来这位必定是世侄至交了。”

昭华一瞧便知淮阳侯知道她身份了。

并且笃定她不敢自爆身份。

她笑了笑,忽然就改变主意了。

“晚辈忠勇侯府许归璋,奉家中长辈之命至郎州接两位族老入京,怎料途中遭遇匪徒,幸得世子路过相救,这才跟随世子一路入营。还请侯爷勿怪。”

淮阳侯显然没料到她来这么一手,短暂地怔愣过后,恍然大悟般道:“原来是忠勇侯府世侄。”

许归璋本来就失踪许久,如今乍然出现在边境,也并非不可能。

“许世侄远道而来,本将已令伙夫于隔壁大帐备好饭食。”

司徒咎与淮阳侯要议事,正好可以将她遣开,而她也需要查探一番,才好确认外祖父母的位置。

“晚辈在京中时闻得侯爷威名,甚是仰慕钦佩,今日沾司徒世子的光来到此地,不知可有荣幸在军中观看左骁卫勇士列阵演练。”

淮阳侯忙着应付司徒咎,满口答应,“黎郎将,照顾好许世子,别叫他被刀剑伤了。”

司徒咎则派了两位王府护卫跟着,以免淮阳侯不安好心。

出了帐来,远远的便听见将士们的高声呼喊,一浪高过一浪,气势磅礴。

昭华看过去,“这是在操练吗?”

黎郎将知道她是女子,纵然她身份高贵,他还是下意识以一种近乎炫耀和得意的语气道:“正是。咱们军中各个都是勇士,体力耐力乃是上佳,皆是作战的一把好手。”

“许世子从来都是京中,怕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待会子咱们走边上些,免得惊着您。”

昭华依次从各个方队的操练边路过,队正们看见她后头护卫的衣裳,以为她是安南王府的,更是打鸡血一般的证明自己的能耐。

两方素来不和。

昭华见状笑道:“久闻侯爷治军严谨,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花架子摆得不同凡响。

她在定北王军中待过一段时日,看过真正精锐之师的模样。

而此处,不知是否是常年作战稀少的原因,左骁卫看似勇猛,可但凡是行家一眼便能看出队伍的散漫。

这么多队正里头,真正有真材实料在教人的,屈指可数。

除了声喊得大,姿势排列整齐,竟一点看不出杀气何在。

左骁卫十数万兵众,若再来个几年,只怕到时以二战一都不能胜了。

难怪西南战事,多以安南王府为主。

一旁的黎郎将听了昭华的话竟然也跟着沾沾自喜。

将领都如此,何况士兵呢?

淮阳侯大抵也是看出左骁卫病症所在,所以急于求成要征战苗疆,以多胜少为自个儿正名。

不过,如今安南王府的人来了,苗疆这场仗,便是怎么也打不起来了。

昭华不再理会黎郎将的炫耀,目光落在边上一个士兵巡逻把守的营帐处。

走了那么久,眼前这一处,最是巡逻密集。

“不知里头关了什么人?”

她一脸好奇询问。

黎郎将笑了笑,“不过是两个西戎的俘虏罢了。”

来前她便从司空咎那打听过。

淮阳侯对待俘虏,哪怕是敌方将领,也从来没什么好待遇。

什么俘虏居然关在营帐里?

昭华深深看了眼那处,眸光微闪。

冷不丁被一声厉喝拉回了思绪。

“你他娘的废物!连个刀都拿不动!”

只见不远处一身披银甲的将领恶狠狠将一名士兵踹倒在地。

那士兵许是终于忍受不了这高压训练,翻身站起来,双目含怒道:“都是爹生娘养的,你不就比我多打两场仗吗?什么体术训练,其他方队也没如你这般折磨人!这些时日多少兄弟因为你的训练累得晕倒,我看你就是公权私用,刻意磋磨人!”

谁料那将领竟也是个犟的,闻言飞起一脚又将他揣摔在地,“战前训练晕倒算个球,等到来日上了战场刀架在你脖子上老子看你还能晕倒!”

那士兵气得站起来要和他决一死战的模样,可回回不敌,最终被练得瘫倒在地上像条死鱼。

“平日训练痛得少,到了打仗时你特娘的流得就是血!”

“老子不管你们是谁,也不管其他方队如何,到了老子的手头,就得跟着练!”

士兵们虽然都有怨言,可军队里谁拳头硬谁就大,看着那人被拖下去就医,无人再敢置喙,继续跟着操练起来。

昭华看了一会子,这个方队,倒有些像样。

“他叫什么名字?”

黎郎将看了看,不屑道:“岳阳,一个落魄中侯罢了。”

在淮阳侯接手左骁卫之前,他是四品郎将,后来不知为何犯了军纪被贬至七品中侯,多年无所寸近。

只是这训练人的功夫,倒是左骁卫上下无人不知。

没有人愿意在他手底下过活。

另一边,大帐内。

“一个苗疆长老而已,外人之口罢了,本侯不惧流言。”淮阳侯轻松笑道,“不过是苗疆人寻的借口而已,世侄竟然也相信?”

“流言无羁,晚辈身在西南自然不信,只是若此事传到了陛下耳中,再由有心之人挑拨一二,只怕侯爷也不能安稳了。毕竟此人在苗疆地位不浅。”

司徒咎捏着淮阳侯的把柄,不怕他不答应。

淮阳侯见他早有打算,脸色渐渐有些绷不住。

“世侄不会就是前来与本侯说这些话的吧?”

“西南偏远,侯爷有自己的战略无可厚非。只是眼下西戎虎视眈眈,还请侯爷从苗疆撤兵。”

“倘若本侯不撤呢?”

淮阳侯眼里杀机尽显。

司徒咎起身,“来前,父亲已修书一封前往京城,言明忠勇侯府世子与我一同入了左骁卫军营。侯爷若要继续出兵,且请先杀了我与许世子二人。”

淮阳侯自然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他们。

咬牙切齿不已,“世侄越发有你父亲的风范了。”

一样的棘手,令人讨厌。

司徒咎四两拨千斤道,“父子一脉,自然都已大邕安定为己任。侯爷是左骁卫大将军,更是如此不是吗?”

正说着,外头有士兵来报。

“侯爷,苗疆圣姑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