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冀走后,随着一声叹息,杨太夫人从屏风后现身。

她才到长公主府,还未说两句话,便听暗卫来报说云冀来了。

她也有意听听他现在的想法,便暂时躲了。

“他虽不肯归家,可到底是荣氏之人。如今荣氏人丁稀少,今日本是来请求殿下劝他莫要前往边关,可如今,老身却是臊得无话可说了。”

昭华请她坐下,“太夫人怜幼之心实令人动容,只是云冀多年经历注定他不可能就这样回到国公府。戍卫边关是他心之所向,亦是他来日能证明自己最好的方式。”

杨太夫人颔首,“殿下所言很对,是我们狭隘,一心只想着让他早日认祖归宗了。”

说着她又坐不住,“瞧着时日不多了,既然无法劝他留下,那就只好以晋国公府多年积淀护他性命无忧。”

她要去走动关系,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在边关的安全!

昭华亦起身,“云冀是心怀大志之人,有国公府庇佑再好不过。”

是赞同,亦是提醒。

若国公府一味只保护他安全,却令他在边关束手束脚无从施展抱负,那才是令他心灰意冷。

杨太夫人醍醐灌顶,长舒一口气,“殿下放心。荣氏一族,没有鼠辈。”

沙场形势多变,受伤在所难免。

她若将人一直护在羽翼之下,真当陷阱来临时,又怎能对抗?

打定主意的杨太夫人匆匆走了。

昭华送到府门前,看着晋国公府马车独行长街上的萧索,心中滋味难明。

“晋国公府一脉,尽为至忠至纯之臣。”

艾艾见她感慨,便道:“既是忠纯之臣,必定便有好的结果。”

昭华想起前世,晋国公府在家国飘摇之中仍能屹立不倒延续后朝景象来,心中宽慰许多。

“桌案上的药方,依旧送过去。”

艾艾点头之余,又有些替自己主人不平,“这些时日您送了多少好药过去,又日夜斟酌,送的药方改了又改,霍世子一直不见外人便算了,连殿下您也不见。”

昭华转身,抬脚往里走。

“见不见有什么要紧。”

人好好的就行。

“也是。”艾艾知道她的心思,便道:“眼下您和王大公子有婚约在身,也的确不好日日过去的。”

“嗯。”

艾艾闻言,骤然回头看着她的背影,不知怎得突然心揪得难受。

霍世子爱慕主人她一早就知道,可自家主人的变化,她亦看在眼中。

偏偏是主人隐约要看清自己心意的时候,与别人有了一桩为世人所称道的婚约。

以殿下的性子,也无法允许自个儿因为一己私欲负了王大公子当日紫宸殿上冒死进谏之情。

永老常别离,万古无完聚。

有情之人,却终难成眷属。

“哎。”

艾艾正叹息着要跟上自家主人,却听得一女声传来。

“平康来此,求殿下一见!”

*

前厅,昭华与范依然对坐。

昭华浅茗,眼里看不出喜怒来,“平康县主?别来无恙啊。”

当时太后殿中,平康县主企图以霍辙做局逃离太后,被昭华识破后只得独自上栾青山,以祈愿之由暂离皇宫纷争,也是为了避开昭华。

如今大半年过去,太后兵败住往行宫,她才算真正脱离束缚。

范依然端着笑,“托殿下的福,我在栾青山过得很不好。”

当时她找人刺杀谢婉柔,被废了一臂。

后来霍辙的事情,长公主自然也不可能放过她。

栾青山远离皇宫,山上常有虎蛇出没。

长公主不会真要了她的命,却也没叫她好过。

“所以我回京,特地来见殿下。”

昭华浅笑,“哦?”

绝口不提其他事情。

范依然见她若无其事的模样,想起自己这半年过得造孽日子,只能在心中边骂边安慰自己,脸上才算又端起了笑。

“我替殿下做成一事抵错,不知殿下可否应允?”

昭华放下茶盏,“说来听听。”

“我已经以养恩为由向陛下奏请前往行宫照料太后。”

昭华:“太后赋闲行宫,你即便去了也不过添个照顾之人。更会耽误你自己。”

范依然时年十七。

“太后年迈,眼疾又加重,身边只带了一位名为贾甚的医师。”说到此处,她冲昭华露出一个了然于胸的笑容,“我去行宫,不出三年想必也能回来的,你说对吗殿下?”

昭华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唇角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有你在,贾医师只怕要不了多久便能卸任了。”

当年景氏插足范氏一族之祸,可背后真正的推手,却是太后。

看来范依然已经找到真正的仇人了。

“那就要看殿下,还想让太后活多久了。”

只要太后还活着,谁又能安心?可她到底是一朝贤后,且有从龙之功。

她更是皇帝之母,一个孝字压下来就能令永丰帝遗臭万年。

饶是她发动兵变,永丰帝不也只能送她去行宫安养,而不能处死吗。

所以范依然抓住皇室这一痛点,顺势而为。

“你很精明。”

这是昭华对她的评价。

她也不想看太后活得太舒服,送一个范依然过去何乐而不为。

范依然扬笑,“平康人微言轻,实在不想和殿下做对手。”

她可以猜测,要不了多久,这位长公主必定是大邕举足轻重的人物。

此时不将矛盾化解更待何时?

若是能叫长公主欠她一份情,那就更好不过了。

昭华本也没打算继续为难她,索性道:“我会助你一臂之力前往太后身边。”

“那就多谢殿下了。”她笑着说:“希望从行宫回来后,能得殿下多加照拂。”

昭华笑了,“以你的心计与能力,何需我照拂?”

范依然目光落在微微**悠的茶汤中,“殿下知道的,这世道女子总是艰难些,何况是我这样没了母族的孤女。平康所有作为,不过是为了能做自己的主罢了。”

她抬手,一口饮尽清茶,而后五指捏紧茶盏。

“我不愿盲嫁给什么权贵官宦。”

“我的夫婿,定要自己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