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留抱着剑,回看逸王府,很是纳闷,“殿下,你不是不喜欢逸王吗?”

怎么还上赶着叫人家“无忧兄”,生生将自己变成小弟了。

霍辙将视线从远处拉回来,看了寄留一眼,抬脚走,“你懂什么。”

寄留委屈得很,“殿下,你为什么鄙视我啊?”

他看得真真的,殿下刚刚那个眼神,是**裸的鄙视!

霍辙没理会他,“你个用了三十多年情窦都没开的蠢蛋,自然不知道什么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寄留一愣,“什么三十多年?不对……”他瘪嘴,控诉:“殿下你又骂我!”

何况人家明明才比你小一岁!哪里就三十多年情窦没开了!

霍辙一怔,脸不红心不跳,“你听错了。”

已近五月里,这日慈真大师应邀前来逸王府替逸王诊病。

才看病完,外头就通传:“殿下,定北王世子来了。”

“快请聿之进来。”

告了假出来同在逸王府的唐翘挑眉,“三哥什么时候跟霍世子关系这样好了。”

距离上次她来逸王府,还不过十日呢。

唐清侧眼看她时眉目微弯,眼里尽是温柔笑意,“他箭术当真不错。”

“所以是霍世子超群的箭术将三哥收买了?”

他低眉浅笑,“不止呢,我请他也教教你。”

“我?”她瞪大了眼,“不是三哥,你真让他教我?”

“对啊。”唐清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反正你学投壶也是学,不如多学学箭术,对你有好处。聿之是军营长大的,他教起你来定然比我更好些。”

唐翘半信半疑,“那他,也答应了?霍世子不是最怕麻烦吗?”

他入京这么久,除了唐清谁请他过府都难,京中常有宴会,他也是以病为由,何处都不去的。

就这样一个前世窝在自己府中待了好多年的人,怎么会花心思来教她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女娃娃?

谁知唐清竟点头,“答应了啊,我一提他就应了。”

其实他一开始还以为要劝说上好一会子,谁知霍聿之应得快,叫他准备了许久的话都憋死在心里了。

唐翘蹙眉,“怕不是有诈吧?”

别看霍辙如今随时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其实他心眼坏着呢,她上辈子还在病中都被他捉弄得狼狈无比。

“怎么在长公主殿下心中,霍某就是这般人?”

随着一道虚弱又隐约带着笑的声音传入殿中,那人缓步而来,径直入了殿中。

为了不叫唐翘尴尬,唐清起身迎他,“聿之,坐。”

霍辙看了唐翘一眼,这才矮身坐下去,眸光看向对侧的鹤发老人,“听说今日慈真大师入了逸王府,这位想必就是佛医圣手了?”

他拱手,“久仰。”

慈真大师回了一个佛家礼。

“早闻大师在此,特意前来拜会,若有冒犯,还请大师勿怪。”他是军中人,可讲究起礼节来,比京中贵公子们还叫人如沐春风。

“世子言重了,”慈真大师轻笑,“你我二人今日相聚,也算有缘。你且伸出手来,贫僧为你探上一探。”

霍辙不动声色看了唐清身侧的人一眼,掀开袖口,伸了出去。

若是给唐清把脉,慈真大师只是皱皱眉头的话,那眼下,他整个人脸色都不好了。

他探脉过后,又觉得自己探错了,复又去探。

周围的几人见了很是惊愕。

毕竟慈真大师可是宗师级别的医者,到底是怎样的病,才能叫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许久后,他才将探脉的手收回来,“你这脉搏,气若游丝,能活到今日,也算是从鬼门关硬拼出来的了。”

唐清皱眉,果真如传言所说,定北王世子当真是重疾。

“心口上的毛病,若再不医治,只怕你也就这一两年活头了。”他收拾起药箱来。

霍辙无悲无喜,好似慈真大师口中活不过两年的人不是他一般。

饶是唐翘知道霍辙后来机缘巧合治好了病,可如今听着慈真大师这话,还是觉得心惊肉跳。

十多年后那位手握五十万边军,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的定北王,十几岁时,竟重病成疾,快要活不下去。

唐清亦是惊诧,“大师,聿之这病,可有医治之法?”

慈真大师沉吟许久,“说有也是无,只能尽力试一试为世子延缓病情罢了。不过我需瞧瞧世子这些年所用之药物,与府内医师商讨一二,才好对症下药。”说着他叹息一声,“罢了,前些日子入宫时,与陛下谈到霍世子的病情,今日逸王殿下此处也算诊完了,稍后,贫僧同世子入一趟王府。”

“有劳大师了。”霍辙许是听闻病情有松解之法,平静的眼底微有闪烁。

“霍世子的病,大师有几成把握?”慈真大师写方子之际,唐翘悄摸过来询问。

慈真大师诧异她会问起霍辙,不过还是曲指道:“以我如今的见闻经历,最多不超过三成。其余还要看过他伤势和历年用药,才好判断。”

三成……

“殿下怎么突然问起霍世子来了?”

毕竟她说的那三个人里头,并不包括定北王府的世子啊。

唐翘骤然听了这问话,神思不由有些恍惚。

那日朝阳殿内,霍辙失望透顶的脸似乎又在眼前。

她想了想:许是我上辈子欠他的。

她随口扯了个慌,“他要教我射箭投壶嘛,我怕他拿不动弓。”

慈真大师闻言笑了笑。

“大师若需要什么东西,尽可来寻我。”上辈子霍辙都好好活了下去,这辈子不能反倒他夭折在十七岁。

“殿下这样说起,贫僧可就不客气了。其他外物,定北王府定是好寻,只是到时若要行针,我还缺一个得力些的副手。霍世子身份特殊,我身边一时三刻又寻不到合适的人,”唐翘行针他是见过的,比起好些老医师都要稳。“不知可否请殿下劳助?”

唐翘想:霍辙是定北王府世子,其伤势好坏,也算间接牵动边关,若叫旁人知晓了他准确伤势和用药,只怕反招祸端,倒不如自己上。

“大师决定好了何时行针,寻人告知我就是。”

慈真大师还兼顾着皇后的用药,这信自是好传的。

“好。”

她正从配殿出来,才跨过门槛,迎面冷不丁就钻出一个人来。

“长公主可真是关心逸王殿下的病情,竟与慈真大师说话这样许久?”

唐翘见是霍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你偷听?”

“殿下说话也忒难听了,本世子只是恰巧路过。本来想来问问慈真大师一些细则,谁知竟见你与大师畅谈。不过长公主不会是还记恨着那日我抢你猫奴的事情,想叫大师把我往死里治疗罢?”他倚靠在门框边上,平日里那么沉稳冷清的人,说话起来也贱嗖嗖的,哪里像个短命人该有的模样。

若非慈真大师不可能骗人,她险些都要以为霍辙这病是装的了。

她扯唇,语气冷得很,“世子猜对了,我就是心眼小,叫大师给你的药里多加一些砒霜。”

说罢人转身就走了,嘴里还嘟囔着:“毒不死你。”

霍辙知道她说假话,可是他一想起好多事情,就气不过,嚣张地冲着她的背影挥了挥拳。

前边唐翘顿时停下了脚步。

“世子,没人告诉过你,站在光下的人是会有影子的吗?”

霍辙傻眼,垂眉去看——

要不说今天阳光好呢,他一举一动都被照成了影子,醒目得哟。

他一双丹凤眼窘迫得都瞪圆了,耳根子也干脆一下子全红了,却假装稳重,“我不过看你背后有只蚊子。”

“这样啊,”她没回头,霍辙看不出她脸上什么表情,可听声音,必定是愉悦极了的,“那这王府大门前的蚊子,可真是大只。”

唐翘兀自往前走了,只是那欢快的笑声怎么都掩藏不住,落在霍辙耳朵里,那叫一个刺耳!

慈真大师离开时到底坐上了定北王府的马车。

唐翘同唐清在门口相送,瞧着远去的马车,她下意识摸了摸下巴。

慈真大师用药用得极好,却没法子解霍辙的毒,否则在上辈子霍辙便也不必舍近求远去寻她师傅了。

正好趁着去给他扎针的时候多瞅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