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姜永宁对陆霁清的防备松懈了许多。

主要是他险死还生,身子还弱着,蛰伏在他身边的内应眼线全被拔除,就连神出鬼没的陆九也有相当一阵子没出现了。

他现在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所以,即便他走到姜永宁身边,乾天也懒得拦他。

才把人从阎王那儿哄回来,姜永宁也不好翻脸太快,拍了拍他的手,温声道:“外头这么冷,你莫要站太久,当心冻病了。”

“你那儿还少什么吗?若是缺了什么,便叫人告诉秋怜一声,她会帮你安排的。”

陆霁清顺势在她身边坐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永宁觉得他目光好像有些哀怨。

“长公主前几日才说,我卧床许久,怕我气闷,想陪我去宫外走一走,散散心。我知道,长公主有许多事都是随口哄人,当不得真,可连这种小事也要骗么?”

姜永宁有些不耐,“眼下发生这么多事,我实在没有那个心情,你若实在想出宫转转,就叫雁回雁声跟你去。”

“你为什么不问我呢?”陆霁清目光灼灼。

“问你?”

陆霁清自嘲一笑:“你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问过我了。”

从前她若是遇到什么难题,总会用跟他诉诉苦,陆霁清每次都能抓住问题的关键,点拨几句都能叫她豁然开朗。

那时候陆霁清的姿态摆的很高,对她的态度也很不屑,因为一些问题在他看来,根本算不得问题。

这也是两个人出身的差别,姜永宁的父亲后宫简单,子嗣就她跟洺珏两个,还都是皇后所出。

在她父皇驾崩之前,姜永宁不需要跟任何人玩弄心机,无论她想要什么,都会有人争先恐后的双手奉上,但陆霁清不一样。

梁帝嫔妃子嗣众多。

他需要跟太多的人去争,去斗,稍有差池,就会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姜永宁都是陆霁清最厌恶的人,哪怕两个人有过无数次夫妻之实,他也是厌恶她的。

凭什么你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了,而我却什么都没有。

直到后来,他才发现,他其实并不是真的厌恶她,而且羡慕。

因为这可悲的嫉妒心,他失去了毕生所爱。

恍惚间,陆霁清才发现,姜永宁的确已很久很久没有问过他了。

是不是也发现,他那些深沉的心思,都是在那么不堪的地方被强行催发出来的?

是不是也发现,他从前是在利用她太多?

可是这次,陆霁清是真的想帮帮她,不想看她如此殚精竭虑。

“这些事我大约也听了一耳朵,辽国发兵,梁国必会跟上,到时大乾受两面夹击,境况堪忧——你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姜永宁静静看着他,神色不明。

“我猜朝中对此事也是众说纷纭,我的观点是,辽帝新继位不久,根基不稳,他实在很需要一场胜利去巩固他的地位,就像你当初夺权一样。”

“同理,他比你更不能接受一场兵败,所以,你只需展示出大乾国富兵强的一面,让辽帝心生忌惮,再给他两分薄面,这场兵戈自会消弭于无形。”

姜永宁皱眉,“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她不能再等着辽国的动静了,大乾才是应该先动起来的那个,率先表现出攻伐的意向,再释放宋施宇宋新月两个人,算是给辽帝一个台阶下。

陆霁清淡笑:“你一向聪慧,这个主意未必想不出,只是太冒险了,你不想冒一丁点的风险。”

他玩笑道:“我认识的姜永宁可不是这样的。”

姜永宁嗤笑一声,眸光意味深长:“你认识的那个姜永宁固然肆意胆大,可实在太蠢,若是一直让她活着,只怕要国破家亡!”

陆霁清神色暗下去,又听姜永宁盯着他,问道:“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在你看来,连这样的事,我都能为自己捞一笔好处?”

陆霁清摇头叹息:“若说好处的话,我只希望你别这么累,可以有时间陪我出去走一走,就像世间最平凡的夫妻一般。”

“只是如此?”姜永宁审视着他,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眼下梁国三皇子风头正盛,若是从这场战事里捞到便宜,无疑会大大增加夺嫡的资本,这对你可是大大的不利。”

陆霁清愕然。

坐在院里说了这许久的话,实在有些冷了,姜永宁站起来,在陆霁清肩上轻轻一捏,俯身柔声道:

“这一场交锋,若我赢了,我与你当三日夫妻,若输了,我就砍下你的头来祭奠。”

陆霁清只觉得耳畔一股温热,一路绵延到了心里。

喉咙上下滚动着,欲念随之而起。

作为面首,他实在很久很久都没有“侍寝”了。

旖旎的记忆还没有在脑海中重新拼凑起来,就听姜永宁接着道:“还有一点你尽可放心。”

微凉的手指从肩膀探入衣领,只轻轻一扫,就逼出陆霁清轻轻一声喘息。

“你这么好的身子,我可还没受用够呢,你这一辈子都休想再回梁国,我宁愿你留在我身边恨我,也不愿你在异国怀念我。”

有那么一瞬间,陆霁清想,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

除夕前一日,边疆就传回来了好消息。

此前辽国在边关频频调动兵马粮草,也排了小股兵力频频骚扰,边关两位将军按照姜永宁的吩咐,重兵陈列。

她几乎把京中所有能调集的兵力都压过去,同时,宋氏兄妹和使团也好好的送了回去。

对峙了半个多月,两三次小股兵力交锋各有输赢之后,辽国先递了国书。

辽帝很有风度的表示,既然你已经把我国使臣送了回来,那此事就算扯平了,率先撤了兵。

姜永宁接了台阶,也把兵力撤了回来。

也就在这个节骨眼,梁国的兵马突袭渡津关,被早有准备的守将打了回去。

次日,王军班师回朝。

长街上,爆竹声连绵不绝,大乾百姓穿着新衣,人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迎接新年。

陆霁清和姜永宁拉着手,漫步在街头,在一个小毯子上驻足。

那是个卖脂粉的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