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鑫沉默了足有七八秒。

陈光建也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精神上不断持续施压。

“所以呢?”

终于,当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事的时候,梁鑫选择,把问题抛回给提问的人。

陈光建冷声一笑,“呵!所以你麻烦大了,年轻人。你以为我的钱,是那么好挣的吗?你当我是什么人,你又当你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吗?孩子,你什么都不是啊……”

“我是。”梁鑫道,“我是受国家法律保护的公民。”

“哈哈哈……”陈光建摇头笑了,“你这个话呢,跟别人说,还能让你含混过去,可是在我这里啊……你信不信,我都有办法,能让你们学校出面,和我一起搞你?”

“搞我什么?”梁鑫一笑,“指责我给你们当童工吗?”

陈光建却没接这句话,压根儿不跟着梁鑫的节奏走。

这江湖老油子稳稳当当,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始终牢牢掌握着谈话的主动权,按他自己的谈话节奏,反问梁鑫道:“你觉得,你跑得掉吗?就算你能跑,你爸呢?你妈呢?”

梁鑫被捏住了死穴,眯起眼睛,但依然嘴硬:“我爸妈怎么了?”

陈光建自顾自道:“唉,也是,确实没什么,不过就是四十万而已嘛。你家那边的房子,现在涨到两万多了。我今天过去看过,你家的面积大概六十平方,随便一卖,你这个屁股啊,你爸妈两个人,帮你擦三次都够。可是……年轻人啊!”

陈光建抬起手,拍了拍梁鑫的肩膀,“要是这样的话,你说你还能在学校里待下去吗?你家里这么个情况,你考上大学,也不容易。听你爸说,还是全校第一考上去的,是吧?你看,你这么一搞,就算不坐牢,也得留案底,万一连毕业都毕不了,那以后怎么办呢?”

梁鑫的眼里,瞬间闪过一抹凶光。

陈光建……这就算先亮牌了?

“很惊讶?”陈光建仿佛猫捉老鼠,微笑看着梁鑫,“怎么了,以为我不会自己过去看看?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就算你家真的有什么大背景,我一个民营企业家,厚着脸皮去拜访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呢?这种事情,不是每天都有吗?”

梁鑫缓缓吸气,“阿建叔,同学网的数据,这几天非常好。将来能赚大钱的。”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没用。”

陈光建摆摆手,“你能把我的钱搞过去,这是你的本事。我如果哪天想把你这个钱搞回来,那也是我的本事。咱们做人呢,各凭本事。对吧?”

梁鑫依然不愿意和陈光建起争执,强压内心的情绪,“我们签合约是平等自愿的。这件事本身,我对你也没有任何强迫和欺骗,是你和阿献叔,自己可能多想了些东西。”

“哦……那是我的错。”陈光建道,“不过不知道,阿献会不会这么想。你知道阿献家里是干嘛的吗?嗯?”他笑着问梁鑫,笑容却显然那么残忍。

梁鑫淡淡道:“我知道。”

“你知道?”陈光建有点意外,“你真的知道。”

梁鑫道:“我真的知道。”

“哇,那你是真的有点不怕死啊……”陈光建拍拍手,演技敷衍,“我真佩服你。”

梁鑫道:“他也是自愿。”

“自愿不自愿,你说了不算。”陈光建道,“只要我愿意,你信不信我现在一个电话,你今晚就能自愿去市经侦大队的楼里过夜?”

“我信。”梁鑫点点头,看着陈光建,忽然语气软了下来,“可是阿建叔,这是何必呢?我们明明可以好好合作,你应该也能看得出来,我有能力把事情做好。明明是可以一起赚钱的事情,干嘛非要弄地这么剑拔弩张的。说实话,就算你去过我家里,我也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啊。为什么不继续把项目推进下去了,你看现在钱也投进去了,框架也拉起来了……”

“可你万一挣到钱呢?”陈光建打断了梁鑫的话,“万一亏了怎么办?”

“万一亏了,我们之间,不是已经有对赌协议了吗?”

梁鑫露出尽可能善意的微笑,“阿建叔,就算你觉得这笔钱花得有点亏,感觉气不顺,那起码也先等到我把钱都亏完了再说吧?你问我万一亏了怎么办,那我说,万一我赚了又如何呢?再说我现在人就在W医学院读书,家里的地址你也知道,我估计你应该也见过我家里的人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又何必这么着急过来堵门?

我们已经在同学网的事情上,花了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小芳这几天,每天平均从市区开车到大学城两次,光路上就要花将近四五个小时,她也很辛苦啊……”

陈光建微笑看着梁鑫,“还有呢?你继续说。”

“不说了。”

梁鑫却摇摇头,“我只想跟你讲一个道理,你现在给我压力,一点意义都没有。你压死我,我这辈子只要不死,早晚还是能翻身的,时机一到,除了老天爷,这世上没人能拦得住我。可是阿建叔,你这二十万,万一要是被你自己搅和没了,那就是真的打水漂了。

我知道,你可能也不在乎这二十万,你要的就是出口气。但是以后等我起势了,咱们的关系可就很难像现在这么和谐融洽了。你的这口气啊,怕是要堵心里头老长一段时间。这个结果,我反正是不愿意看到的。我还是更希望我们能勠力同心,把项目做大做强。你说呢?”

“我说……”陈光建笑道,“你是真不要脸。”

梁鑫淡淡道:“脸这个东西,能换钱的话,就该尽早换了。等有了钱,脸还会自己回来的。”

啪啪啪……

陈光建被梁鑫说服气了,忍不住拍了拍掌,“阿雄有福气啊!”

梁鑫一听到这个名字,彻底不挣扎了。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道:“阿建叔,都不容易,给个机会。”

“我给你机会,没问题啊,周献那边呢?”陈光建问道,“你怎么交代?你觉得,他为什么会投你二十万呢?他要是知道你什么都不是,他那二十万要是打了水漂,以后又凭什么放过你呢?你想过这些后果吗?你觉得,他那边和我这边,后果能和我这边一样吗?”

梁鑫好像听出些不一样的味道来了,“阿建叔,那你的意思……”

“我没有意思,我想看看你的意思。”

陈光建忽然变得语重心长,用长辈的口吻道,“孩砸,你这个祸,这下是闯得有点大啊。”

梁鑫道:“阿献叔那天在你这边,我是没想到的。”

“对啊,所以说,这就是命啊。”陈光建道,“他要是不在,我可能都懒得下来和你见面,那天还是他让我下来看看的,你说,这是不是命?”

梁鑫苦笑摇头。

都踏马重生了,重生者各个逆天改命,怎么就单他一个,还是被命运捉弄呢……

草泥马!这不科学!

“唉,你爸今天跟我说啊,他在酒店里捡垃圾。我听得心里头,很不是个滋味……”陈光建从兜里掏出包烟,点起一根,缓缓道,“怎么就搞成这样了呢?你说说,就这个情况,将来你毕业了,再大的能耐,又能怎么样呢?”

“怎么样?”

忽然间,梁鑫的脑子里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插嘴道,“为什么就不能怎么样呢?为什么有些人生来就踏马的什么都有,为什么有些人一辈子吃苦,什么东西都换不来?

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踏马的给那些人低三下四。凭什么有些傻逼仗着家里有权有势,就有人排着队上门送钱给他们糟蹋,几千万、几个亿烧没了,也没人敢说他们半个字的不是。

凭什么换成是我,区区四十万而已,就踏马的要提心吊胆,做贼一样。合同是废纸吗?可以,没事。废纸就废纸,这份合同变成废纸,我还有办法搞到另一份。但是我凭本事弄到的钱,凭什么要吐出去?阿建叔,我踏马就是不服气,为什么他们有的我不能有?

皇帝都能拉下马,他们那群废物,算个瘠薄啊?就因为他们投胎投得好,就得让我给他们跪下了?就因为你们早生几年占了坑,我就得等着你们吃完肉、喝完汤,再踏马上去舔盘子,和一群狗抢剩饭?操!什么道理啊?我就不能当回人吗?阿建叔,我不要做狗,我要做人。

人,你懂吧?

我梁鑫,要堂堂正正地做人,人上人的那个人!”

梁鑫看着陈光建,脸都显得扭曲了。

陈光建默默听着,虽然没什么表情,可心里却颇有点波涛起伏。

人呐,最怕的就是没有心气。

可梁鑫这份,未免又大得有点过分了……

但总归,这不算坏事。

“呼……”陈光建长长吐出一道笔直的青烟,沉默两秒,微微皱眉,“人上人,我是没办法帮你。不过我可以给你个机会,现在跪下来叫我一声爸,我这二十万,就当给你的本钱。阿献那边,我一句话就能交代。他这个人,讲人情,以后也不会找你麻烦的。”

梁鑫听懵逼了。

刚刚还中二之魂身上的他,转瞬间小宇宙冷却。

什么情况?

大老远叫我过来,又是吓唬又是恐吓又是威胁的,结果现在居然要我叫他爸爸?

操,这么好的事情……

啊不是……

这么离谱的事情,人家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梁鑫完全愣住了。

这一瞬间,他终于体会到,老梁当年在那张酒桌上的感觉。

我们爷儿俩,是踏马的祖传“儿子命”吗?

“怎么样?”

陈光建不像那位那样大佬一样,只给三秒钟的反应时间,见梁鑫不吭声,他还加码道,“你答应下来,那个什么打赌协议,也不用赌了。我直接把你们学校的那二十个点买下来,送给你。这个网站,明年要是还活着,我继续给你投五十万……”

陈总,你就这么缺儿子吗?你这样让我很难做啊!

我吕鑫,不是,我梁布……

“阿建叔……”

“嗯?”陈光建的眉头立马皱了起来,面色不善,“给脸不要脸是吧?”

“不是……”梁鑫连忙摇头,坦白道,“我就想告诉你,学校那边的股份,你买不下来了。”

“怎么了?”陈光建惊奇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买了……”

梁鑫如实交代道,“我昨天给自己发了笔奖金,然后……”梁鑫双手比划,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个过程,只能来了句:“反正那个老师是个傻逼,我就把股份搞到手了。”

陈光建眼珠子一瞪,盯着梁鑫上上下下地看。

“你踏马……叫爸爸!叫!马上!”

梁鑫被陈光建死盯着,张了张嘴,实在有点挣扎。他内心强烈、剧烈、猛烈、激烈地天人交战了足足1.6秒,终于还是一咬牙,眼一狠,嘴一张。

“爸。”

“爸!”

两个声音,异口同声。

陈光建办公室外,肉弹姑娘推门而入。

偌大的房间里,瞬间鸦雀无声。

梁鑫转过头,和肉弹姑娘四目相视。

姑娘张着嘴,明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愕……

愣了两秒,她突然尖叫着转身就跑。

“啊……妈!妈!私生子!我爸有个私生子!”

喊得特么整栋楼都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