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盼特意在超市买了一袋最好的话梅。
话梅是谭梅喜欢吃的小零嘴,谭梅吃起来别有风韵。平时显得稍稍阔大的嘴此时会撮拢起来,缩成一个小小的樱唇。两颊轻巧地鼓跳不已,跳出一种怡然自得的玩味。一双圆溜溜的大眼微微地眯缝了,看上去有几分迷离,犹如抽了烟喝了酒,透着满足,透着微醺,透着陶醉。
赵小盼送话梅给谭梅是要讨个好,谢个罪的。其实自己究竟抱歉些什么,自己又到底如何开罪了她,赵小盼仍旧懵懵懂懂。谭梅原本是这里最照顾她的好姐姐呢,在“道窖饭庄”忽然就抬手给了她一掌,打得她羞辱难当,委屈不已。
谭梅当时打了人之后不由分说转身就走,那意思分明是说这一掌该打,而赵小盼也就该挨。在座的温玉生只是温吞吞地笑,绵绵软软地抬起胳膊指着谭梅的背影说了句“别理她,她是神经病。”那情形就象小剧场里的观众在评点台上的演员,说得轻巧而又随意。
赵小盼捂着半边麻辣辣的脸,没有哭,也没有掉泪,甚至没有问一问这是为什么。温玉生若无其事地只管继续喝酒,仿佛方才什么也不曾发生。
这也是一种默契吧,赵小盼不问,温玉生不讲,大家闭上眼,权当没这档事。
直觉告诉赵小盼,谭梅和温玉生之间其实有许多隐秘,赵小盼既无从得知也没有打探询问的兴致。自己不过是想借助温玉生跳一跳槽罢了,自己不过是答应他一起吃顿饭罢了,此中绝无别的意思。
如果不把这番话讲给谭梅听,赵小盼会憋死。
“谭姐,我给你买了话梅。”
上午打扫卫生之前,赵小盼在谭梅的房间门口等到了她。
谭梅把身子斜倚在墙上,眼光也就斜了。她用鼻尖睥睨了一番对方之后,这才懒洋洋地伸手接过了赵小盼一直捧着的袋子。
赵小盼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超市的人说,这是最好的牌子。”赵小盼舔舔嘴唇,讨好地笑了笑。
谭梅没情没绪地将袋子扯了个口子,那情形如同是撕开了一封不情愿瞧上一眼的信。
“你尝尝,味道挺好的吧。”赵小盼就象热情的推销员。
谭梅取出一粒,放进口里。那张嘴又撮拢成小小的樱唇了,两颊怡然地鼓跳着,圆溜溜的大眼也眯缝起来,显出陶醉和满足。
赵小盼不失时机地展开了话题。
“谭姐,温总带着我是去找‘野人组合’——”
谭梅的嘴不动了。
“找完人,到了吃饭时间。温总带我到‘道窖饭庄’,我们也就是吃了吃饭……”
谭梅张开嘴,“呸”地一声,把话梅吐到了地上。然后抬抬胳膊,手里的袋子就滚滚翻翻地被掷到了墙角。
谭梅转身走了,仿佛赵小盼根本就不存在。
赵小盼呆呆地愣在那儿,她看着墙角那个可怜巴巴的袋子,她觉得那仿佛就是她自己。
平时打扫卫生的时候,赵小盼总喜欢和谭梅在一起,这一回却有意地躲开了她。谭梅领着人清理演出台,赵小盼远远地独自揩擦着入场口的大玻璃门。擦着擦着,玻璃门的外面就出现了一个人,那人身对身脸对脸地与赵小盼对站着,赵小盼手中的抹布擦到哪儿,对方手中的抹布也跟到哪儿,那情形犹如倒映在水中的影子。
“温总,你不干行不行。”
赵小盼的语气象是在求告。
“温总不能不干哟。”
温玉生在玻璃那边温温吞吞地对她笑。
“我自己就擦了,温总还是歇着吧。”
“帮一把是一把,怕你累住了。”温玉生涎着脸。
真让人奈何不得,赵小盼只好由着他。
擦着擦着,谭梅过来了。
“玉生,玉生,快给我看看呐。”
谭梅捂着眼,娇声娇气地嚷嚷。
“怎么了,你?”
“哎呀哎呀,灰砂进到眼睛里了,你给我吹吹呀!”
谭梅呼天抢地般地跺着脚。
温玉生凑过去,翻开她的眼皮看。
“快吹,快吹嘛——”
温玉生就把嘴凑到她的脸上,“卟卟”地吹了又吹。上唇和下唇是撮着的,双方挨得又近,那情形看上去就象是在亲吻。
“好了吧,好了吧?”温玉生有点儿不耐烦。
谭梅委屈了,谭梅伤心了,她哽噎着,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温玉生慌忙拿出纸巾给她揩,脸上陪着笑,嘴里说着逗趣的话。
“嘿嘿,瞧我这本事,吹出这么多泪,这回可把砂子给吹出来喽!”
谭梅“哧”地一声笑起来,还用小拳头擂着温玉生。
赵小盼呆不下去了,这分明是演给她看的吧,让她觉得挺无趣。于是,她做出要去揩擦台桌的样子,从这儿离开了。
那些台桌上和台桌下留着昨夜客人们光顾后的痕迹。颓废的烟头,萎靡不振的果皮,顽劣的口香糖,自暴自弃的咖啡汁……。或许,人到这个世界上走一遭就是要这样挥霍天物也挥霍自己的吧。不同的是有些人有挥霍的机遇,而另一些人却只能替别人收拾残迹。
拖地板,擦桌子,赵小盼一丝不苟地劳作着,她知道即使是替别人收拾残迹的这份工作,也来得并不容易。
沙发椅上留着一份小报,它显然曾经被屁股光顾过,因此留下了可疑的皱巴巴的痕迹。赵小盼伸手将它抓起来,正打算揉成一团,丢进废物桶,忽然不经意地一瞥,目光竟被吸引住了。
《招聘女演员》!——
……拍摄工作需要……《陷井》剧组……面向社会招聘……有志于艺术的女青年……片酬优厚……
那些字仿佛都带着眩目的光晕,剌得她两眼发花。继而,腔子里的那颗心也不规则地跳**起来。她把那条短短的消息看了又看,然后张惶四望,迅捷地将那张小报藏进了衣袋。
“小盼,你在干什么呀?”
温玉生又凑了过来,他显然已经应付完了谭梅。
“干,干啥?干活呗。”
赵小盼居然有些口吃,仿佛方才做了贼。
“唔,哥来帮你。哥和你一起干。”
赵小盼不置可否地偏了偏身子,任由对方凑近了。她稳了稳神儿,在心里自嘲着:慌什么?不就是收起了一张旧报纸嘛,不就是想去试试能不能做电影演员嘛,这也没什么见不得人。或许这一次就被招聘了呢,或许这一次就柳暗花明了呢……。想到这儿,赵小盼心下坦然起来。
温玉生殷勤地在她面前弯下腰,去抠弄一块粘在地板上的口香糖。他那罩着黑短裤的大屁股就在空中横亘着,犹如一块张贴告示的黑板。
“嘻嘻。”赵小盼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盼,给哥说,你乐什么?”温玉生问。
“没啥,就是在看,你要告示些什么?”赵小盼不无狡黠地眨眨眼儿。
“什么,什么告示啊?”
温玉生摸不着头脑,他忽然觉得眼前赵小盼那狡黠的神情格外诱人,他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想要抱住她。
“你要告示什么还得问你自己呀,只有你知道。”
赵小盼说完轻巧地一转,就从温玉生身边闪开,向旁边另一张桌台走了过去。
曾金凤觉得赵小盼今天有点儿怪。
不就是那么几件衣服嘛,不就是那么几双鞋嘛,赵小盼翻过来倒过去地穿穿这个脱脱那个,粉上衣配白裤子,紫体恤搭黑短裙,绿纱衫配黄休闲裤,黄休闲裤搭粉上衣,粉上衣配黑短裙……那情形就象一个乱点鸳鸯的小小的婚介所,在有限的登记者中捉襟见肘地胡乱配对儿一样。
顶要命的是租屋里没有大穿衣镜,曾金凤必须站在那儿充当镜子的角色。赵小盼每做一次搭配,就要在她的面前搔首弄姿,扭来扭去地问,“怎么样,怎么样啊?”
曾金凤总是回答,“不错,不错。”
赵小盼却总是不满意,一次一次自己否决了又重新来过。那情形就象一个苛刻的老处女,老是用无穷无尽的挑剔给自己过不去。
还好,还好,最后总算是相中了吊带裙。纯白色的雪纺绸,柔软而飘逸,上面露出美丽的肩背,下面半掩半遮着圆润的双膝。
赵小盼看了看脚上的花凉鞋。平时这样配穿着也无所谓,可是要去那种场合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
“金凤,我记得你有一双白凉鞋,借我穿穿吧。”
赵小盼既然开了口,曾金凤也就不好拒绝。赵小盼虽然个子比曾金凤高,脚却并不比曾金凤大,两人的鞋都是三十八码。那是一**玉白的细带仿皮凉鞋,高高的后跟,赵小盼穿上去胸脯和脖子全都昂扬地挺起来,望上去犹如亭亭的花茎。
曾金凤拍着巴掌说,“哟,小盼姐真靓!这么精心打扮干什么,找对象呀?”
赵小盼心里高兴,随口回道,“招演员呢,拍电影。”
话音儿里不无炫耀。
“真的?”曾金凤疑惑地问。
“瞧你,这还有假。报纸都登了广告呢。”赵小盼就把那张报纸拿出来晃。
曾金凤接过来看了,眼睛一亮,忽然说道:“小盼姐,你带我一起去吧。”
真是不该告诉她呢,赵小盼后悔了。错已铸成,赵小盼只好不大情愿地点点头。
曾金凤也得试衣服哩,曾金凤也得把赵小盼当镜子用哩。曾金凤径直换上了一件吊带裙,然后站在赵小盼的面前让她看。
“小盼姐,咋样?”
“嗯,嗯。”赵小盼点点头。
一样的雪纺绸,一样的纯白色,一样的款式,一样的飘飘抖抖的感觉……,赵小盼能说什么呢?曾金凤就爱跟在她屁股后面打轰轰。当初赵小盼在小店里看中了这款特价的吊带裙,曾金凤也跟着买。只不过是小一号罢了,只不过穿起来没有赵小盼那么丰盈罢了。可是呢,如此一来连脚上的鞋也是一样的了,两个人就这样一起去应试,简直是——
赵小盼心里有些堵,曾金凤却发出了一串畅快的笑声。“呵呵呵,小盼姐,咱们俩这样一打扮就象两姐妹哩。要是电影里有两姐妹的角色就好了,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咱们俩包了!”
曾金凤傻傻的话和傻傻的神情,把赵小盼也逗乐了。
两人的笑闹声引来了常宝贵。他望着眼前换了装的赵小盼和曾金凤,不禁愣住了。
赵小盼说,“看什么呢,不认识了?”
曾金凤拢拢吊带,缩缩肩膀,“就是哩,看得人都不好意思了。”
常宝贵憨憨地笑,“真是漂亮啊,两朵白云,两个小仙女。”
曾金凤歪歪脑袋,“小仙女们要去拍电影喽。”
常宝贵学着电视剧里的腔调说:“有没有搞错?不会吧。”
“当然是真的。”曾金凤认真地回答。
“报纸登的消息,”赵小盼说,“剧组招聘演员,俺俩去试试。”
常宝贵就把那张小报拿在手里,看了又看。
“我跟你们一起去。”他的目光望着赵小盼。
曾金凤叫了起来了,“哟哟哟,宝贵哥,你看清楚呀。人家只招女演员,又不招男的。”
“我就是要过去看看,”常宝贵语气执拗地说,“我看看有没有人打什么瞎主意。”
红荔宾馆是一个过气的老女人。
楼体是灰暗的,早已不复当年的姿色,玻璃大门看上去有些浑浊,就象失却了光彩的瞳仁。大厅和走道里铺着的厚地毯已经没有什么弹性,犹如松弛的肌肤。她呼出的气息是阴郁而滞重的,还带着可疑的潮霉味儿。
拿着那份小报,常宝贵陪着赵小盼和曾金凤按图索骥地找到了这里。一路上常宝贵都是跟在两个姑娘后面的,从进入宾馆大厅的那一刻起,常宝贵就走在了前面。仿佛这宾馆是一个危机四伏的洞穴,必须由他在前面踏勘。
是这儿,408房。
门上有招贴,《陷井》剧组。
常宝贵按了门铃。
门一开,门外的三个人都愣住了。哇,这是人吗?这分明是一只大猩猩!高额头,深眼窝,塌鼻子,最触目的还是那对厚嘴唇,向外翻翘,泛着猪肝红。
“你们找谁?”“大猩猩”说。
常宝贵回答,“是你们这儿招演员吧。”
“大猩猩”瞪了他一眼,“去。我们只招女演员,不招男的。”
说着,就要关门。
赵小盼赶忙挤上来。“就是我来报考的呀,就是我。”
“还有我。”曾金凤也在后面探着头。
“大猩猩”这才把他们放进来。
这是个大套间,里边是卧室,外面是客厅。长沙发上坐着毛导,毛茸茸的大胡子,扣着棒球帽,套着摄影马甲,浑身上下艺术得很。
赵小盼他们一看到毛导,就拘谨地站住了。毛导挥挥手说,“随便呐,随便。坐,坐。”
赵小盼和曾金凤这才挨挨蹭蹭地在两个单人沙发上坐了,常宝贵直直地立在两个女孩子身后,俨如保镖一般。
他可是导演呀,电影导演!赵小盼景仰地望着毛导,就象干渴的小草仰望着从天而降的毛毛雨。
毛导接住了赵小盼的目光,毛导投桃报李地也把目光投给了她。赵小盼不禁羞涩地一笑,毛导也笑了。赵小盼低下了头,心里甜甜地想,这个人挺随和,他一点儿也没有大导演的架子哩。
毛导做他的艺术阐述了,毛导说他在搞艺术探索,他要拍的叫做“原生态电影”。把毛茸茸的生活切下一块来,就那么原生原态地装在电影的盘子里。这就不能用专业演员喽,这就不需要炫技喽,越是没有演过电影越是不会演电影才能在这部电影里做女主角……
赵小盼和曾金凤正听得懵头懵恼五体投地的时候,毛导却戛然而止了。
“今天是面试,”毛导说,“你们俩谁先考?”
“小盼姐,你先吧——”曾金凤向前探探身子。
“金凤,还是你先。”赵小盼做出谦让的样子。
赵小盼是有想法的,她想看看毛导要问什么要考什么,这样多多少少也可以做些准备。
曾金凤却是急不可耐的,这个拍电影的机会真是太难得了。拍这个电影不需要演技哩,拍这个电影不需要演过电影哩……,这些条件曾金凤可不全都符合么?
想到这儿,曾金凤腾地站了起来。
“考什么?你们考吧。”她胀红着脸,手指紧张地绞着。
“今年多大了?”毛导发问。
“十六。”声音发颤,低得象是蚊子在哼哼。
“文化程度?”
“小学毕业。”
……
赵小盼仔细听着,心里有数了。毛导问的也就是些普通的问题罢了,就象让你填写报名表。或许,毛导这样提问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呢,就是想看你口齿清楚不清楚呢。金凤的声音太小了,金凤说得太含混了。轮到自己回答的时候,一定要大声些,一定要清楚些,当然要说准普通话。
仿佛是在证实赵小盼的猜测,在曾金凤回答了那些简单的问题之后,毛导也就不再提问。
“你做个小品吧。”毛导说。
“什,么,小品?”曾金凤问。
“随便,随便什么都行啊。”毛导摆摆手。
曾金凤想了又想,问道,“走个模特儿步中不中?”
她一紧张,露出了家乡话。毛导和“大猩猩”对了对眼神儿,一起笑了。
房门到沙发之间的那段路就算是T型台了,曾金凤走过来的时候,眼神慌张,动作僵硬。来到沙发前站住要做造型,居然晃了晃身子,差点儿歪倒。
定定神转身往回走,看客在身后了,这才放松下来,变得鲜活灵动。很快到了门口,一个回身,欲要再往沙发这边走,被毛导抬手制住。
“行了,行了。”
毛导说这句话的时候,用手抠着额头的粉剌,仿佛有讨厌的东西在里边藏着,必欲抠之而后快。
赵小盼轻轻地舒了口气,她知道曾金凤没戏了。
毛导开始问赵小盼。
“你,年龄?——”
“二十。”
赵小盼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她多报了两岁。
“是嘛,有二十了吗?”
毛导用目光掂量着她,那情形就象菜市场里的主妇在用手掂量一条鱼是否足秤。
“文化程度呢?”
“大专。”
话音一落,曾金凤和常宝贵不约而同地“哦——”了一声。赵小盼原来说过,她只念过初中呀。
……
毛导最后又问赵小盼,打算做个什么小品。赵小盼胸有成竹地说,也走模特儿步。
赵小盼回答问题的时候,特别留意自己的行腔走字,那声音听上去就象是站在舞台前报幕。
走模特儿步可是赵小盼最拿手的看家本事,她的表情可不象曾金凤那么紧张,她从房门那边走过来的时候,脸上笑得象朵**。她的动作可不象曾金凤那么僵硬,她洒脱地甩着胳膊尥着腿,看上去宛如一只灵巧的麋鹿。
她走到沙发前稳稳地停住,右手掐腰侧旁送胯,做了一个造型。
毛导的眉毛飞快地一挑,眸子中有亮光迅即地掠过。毛导身后的“大猩猩”一边咧开嘴笑着,一边拍响了巴掌。他的厚嘴唇和大下巴的张合,他的手臂和手掌的移动,都显得迟缓显得机械,看上去就象电动玩具的电量有些不足。
这人怎么象是弱智呢,赵小盼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她急忙收了造型,折身向房门那边走去。
然后又转身回来。
她看到毛导的脸上很灿烂。
“好了,祝贺你。你的初试通过了。”
毛导从沙发上站起来,恩赐般地把手伸在空中,等着她来握。
赵小盼宛如扑向光明的蛾子一样,扑了上去。
然后又和“大猩猩”握手,握出的竟是生硬的金属感。
“三天之后来复试,”毛导嘱咐着,“地点还在这儿。”
刚一离开红荔宾馆,曾金凤就抹起了泪儿。
赵小盼劝慰道:“金凤,别哭呀。有什么难受的,不就是没选中嘛。”
曾金凤说,“你当然高兴啦,你要参加复试了。”
赵小盼心里美着,嘴里却说,“唉哟,参加复试离拍上电影还差得远,谁知道最后他们选中个谁哩。”
常宝贵鼻子里哼了哼说,“他们看不上咱,咱还看不上他们哩。哼,不象是好人。”
赵小盼乐了,她听出常宝贵的话音儿里带着点儿莫名其妙的情绪。
“哟,瞧你说的。人家咋惹着你啦?”
“我看他们就不象好人。瞧那个黑家伙吧,这个样——,鼓脑门大嘴巴,象不象只大猴子?”
常宝贵一边说,一边做出个怪样子来。
曾金凤扑哧一声,被逗笑了。
常宝贵也就更来劲儿,“再瞧那个导演吧,前面留胡子后面扎小辫,男不男女不女的,什么东西嘛。她瞧不来咱金凤,咱金凤还瞧不来他呢。”
“看你说的,看你说的。”曾金凤伸出小拳头,在常宝贵的背上擂了一下。
赵小盼沉默了,她懒得和常宝贵争执。男人扎小辫,那是艺术那是时尚,懂不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