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皇巧克力糖果厂的大门里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停车坪,近来郭草楼喜欢在那里练拳脚。
郭草楼可不是那种瞎比划的混混,郭草楼是上过武校,得过少林真传的。在村学堂看完了同学的《雪山飞狐》、《神雕侠侣》和《射雕英雄传》,郭草楼就偷走了他爹的一百多块钱,扒车去了登封少林寺。少林寺外有个塔岗少林武校,培养过许多武术高手。郭草楼死缠活磨,要武校收下他。他把身上仅有的一百多块钱全都拿给人家,算是预交了学费,其余的说是随后家里一定会如数寄过来。
这样,郭草楼就成了少林弟子。
每天起早睡晚,跟着师傅扎把式,练拳脚,他抱定了远大的志向:学会一身功夫,将来行走江湖,惩恶扬善。
他给爹写了一封长信,信里表达了自己的理想,恳求家人理解和支持他,让他能够在这里修完武业。
没多久,他爹真的来了。
爹没带学费来,只带了几个大耳光。
或许正因为当年壮志未酬,所以郭草楼眼下才如此看重保安这份工作。保安保安,保的是一方平安,毕竟沾着点儿武侠镖客的边边儿,只要上午没轮到他值班,他就会在临近八点钟的时候,在停车坪前练拳脚。这可是天赐的良机,糖果厂的女工们都在这个时候从厂门口往里走,一眼就可以看到他。
“嘿!——”
“啪!”
“嘿!——”
“啪!”
……
郭草楼练得有声有色。这些声响是有讲头的,第一个“嘿”是单腿弹踢时口里发出的威喝,随之而来的“啪”声是单手拍击踢在空中的脚背。他就这样一边弹踢一边向前,踢喊出一种不可阻挡的气势来。
都知道这个小保安英武过人,其实呢,他这一套只不过是武校学生习武前的热身动作罢了,还算不上什么套路。可怜郭草楼仅仅学了这点儿皮毛,就被父亲从武校揪了回去,把个少林功夫半途而废了。
郭草楼总是一边练着弹踢一边不时地用眼角的余光往厂门口那里看,他是在看曾金凤来了没有。只要曾金凤的影子一出现,郭草楼就会踢得特别高,拍得特别响,喊得特别亮。等到曾金凤进了厂门往这边走,郭草楼就会练他的“山猿摘桃”。这是他比葫芦画瓢,从师傅那里偷学的招式。只见他长臂舒展,轻巧潇洒,架势已经有了,功夫自然还谈不上。
“山猿摘桃”这个节目,完全是为曾金凤表演的。等曾金凤从视野里消失,郭草楼也就收势了。
今天早上,郭草楼的感觉格外好。还在练弹踢的时候,他就看到天上的朝霞里仿佛有一张妩媚的面孔在向他微笑。那之后不久,曾金凤就来上工了。郭草楼连踢带喊闹出的那些动静吸引了曾金凤的目光,等他改练“山猿摘桃”的时候,从旁边经过的曾金凤还扬起手,做出了一个表示胜利的“V”字……
直到冲了凉换了一身干净衣服重新走出来,郭草楼的心还被胜利的喜悦所充溢。他无法自抑地回味着曾金凤方才那朝霞般的笑容,在那笑容的辉映下,仿佛他自己也随之熠熠地闪亮了。
好事是接踵而至的,不一会儿,他就听到了外面有人喊,“草楼——”,同时还“嘟嘟”地响起了自行车的橡皮喇叭声。郭草楼闻声而出,只见老乡李哞牛和他的那位胖哥朋友一人骑着一辆自行车,在厂门口外面的马路上等着他。
郭草楼问,“有事吗?”
李哞牛说,“朋友又拿了点儿东西,想在你这儿放几天。”
郭草楼连连点头,“好说好说。”
胖哥就从后车架上取麻袋,郭草楼动手去帮忙。麻袋看上去不大,却出乎意外之外地沉。两人抬过去,郭草楼打开保安室小杂物间的锁,找个角落,把麻袋放好了。
胖哥说,“谢谢了。”
郭草楼摆摆手,“该当的,朋友嘛,不说谢的话。”
李哞牛拍拍郭草楼的肩膀说,“就是哩,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上回那辆自行车,就是胖哥帮的忙。”
郭草楼说,“你买的那辆车,好骑得很。”
李哞牛说,“你不是说想再买一辆男车嘛,胖哥又给你买到了。”
郭草楼惊喜地说,“真的?”
胖哥拍拍他骑来的车,“就是这辆。”
郭草楼上下打量着那辆自行车,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银色的铝合金车架,五档变速,窄轮带,撅屁股座……,哇,这可是一辆七成新的赛车呀!
“多少钱?”郭草楼问。
“二十。”
“不会吧,这么便宜。”郭草楼疑问地说。
“咱弟兄们谁跟谁呀,只要是你买,就这个价。”
郭草楼乐了,曾金凤要是看到为她买了这么值的一辆二手车,不知道会多高兴呢。他当即付钱,把车留了下来。
等李哞牛和胖哥一离开,郭草楼就骑上这辆撅屁股赛车去向曾金凤邀功了。
郭草楼骑到车间的窗户前,一只脚蹬着墙,脖子往上一挺,脑袋就从窗户外面升了起来。他一眼就看到了曾金凤,红红润润的脸蛋儿,细细巧巧的小手,正勾着脑袋,一门心思地包着糖果。
这模样,象是在绣花呢,郭草楼迷三倒四地想。这样迷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叫一声“曾金凤,电话——”
曾金凤正全神贯注地干活,猛然听到郭草楼那个雄鸡打鸣一样的嗓子在叫,便下意识地抬起头,循声看了过去。她看到郭草楼那圆圆的小公鸡脑袋了,她看到一双灵动的目光闪闪烁烁地亮着,她的脸腾地红了。
是宝贵哥打来的,她想,只有常宝贵知道这个电话号码。
她一门心思地急着想听到常宝贵的声音,出了车间的门就往门卫室那边跑。郭草楼在后面叫着,“哎,慌什么,等等啊。”
曾金凤就站住了,不好意思地对郭草楼笑了笑。
郭草楼拍拍自行车的后架说,“来,坐坐。”
曾金凤摇摇头,指指门卫室那边说,“谢谢,不用了,就几步路。”
说完,又急着要走。
郭草楼说,“慌什么呀,没电话。”
曾金凤疑惑地停住脚,“没电话?那你叫我做什么?”
郭草楼逗趣着,“想和你说说话呀。”
曾金凤说,“那我回去了,正上工呢。”
曾金凤一说要走,郭草楼赶快切入正题,“哎哎哎,你看这辆自行车漂亮吗?”
曾金凤扫了一眼郭草楼推的这辆自行车,顺口夸了一句,“漂亮,你又换车了?”
郭草楼就把车推到她的面前说,“你不是托我买二手车嘛,给你买到了。”
“就是这辆车吗?”曾金凤这才仔细地看了又看,车的样式让她吃惊了,“这车得多少钱?”
“二十块钱,咱们说好的价。”
“这么便宜啊。”
“托的朋友,二手市场的内部价。”
“哟,谢谢,谢谢了,”曾金凤喜出望外地要拿钱。
郭草楼说,“别给钱,请我吃顿饭就行。”
曾金凤愣住了,她不想和郭草楼太近乎,她不想和郭草楼一起出去吃饭。可是如果拒绝他呢,会不会显得自己太小气?好象怕多花了钱似的。
稍稍迟疑之后,曾金凤答应道,“行啊,你说吃啥吧?”
“吃啥都行!”
郭草楼喜滋滋的。他真的不在乎吃什么,能和曾金凤一起逛逛街,就是他眼下最大最大的心愿了。
那一整天,郭草楼都在等待着幸福。而幸福却是最爱耍小性子,它总是要等到把人折磨够了,才会翩然降临。
终于熬到了黄昏,终于看到曾金凤从车间里走出来,娉娉婷婷地到了大门口。郭草楼立刻骑着自行车迎上去。
他骑得很慢,他的车技很炫,他几乎是一动不动地将两个轮子的自行车“定”在了曾金凤的面前。
“上来吧。”他得意地说。
细细的轮胎,细细的车架,细细的脖子,细长的胳膊细长的腿……,人与车和谐出了一种轻捷的风格。
曾金凤跳上了车后架。
郭草楼猛然加速,曾金凤身子晃了晃,不由自主地伸手抱住了郭草楼的腰。
“别——,慢,慢点儿呀。”曾金凤怯怯地说。
“噢,走喽!——”
郭草楼欢呼着,双脚踩得更猛,自行车也跑得更快了。
曾金凤只能更紧地搂住他的腰。
幸福灌满了郭草楼的肺腑,他如同一匹长啸的骏马,欢快地向前奔去。恍然间,他仿佛看到了家乡村路上那些骑着自行车,后面载着媳妇的小伙子们。眼下,自己的身后不也驮着心爱的姑娘么?心爱的姑娘不也是搂着他的腰,身子贴着他的后脊背么?……
与郭草楼感觉到的幸福截然不同,此刻曾金凤感觉到的全是紧张。除了车速太快让她紧张之外,还有等会儿请客带给她的紧张。她的口袋里原本只有二十块钱,答应了请郭草楼吃饭之后,她又向车间的女友林秀云借了十块。
三十块钱,能吃什么?
……
前面的街道渐渐繁华热闹起来,路两边闪过一个又一个饭店的招牌。他会在哪家店前停下来呢?曾金凤越发忐忑不安了。
自行车忽然向旁边一拐,驶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往巷子里骑了一会儿,就在一个小小的店面前停下了。“阿琼云吞”,招牌很精巧,女老板看上去也精巧得很。
“阿郭,来啦?”
女老板向郭草楼热情地打着招呼,显然是熟客。
“来了,来了。”
郭草楼应答着,他找了一张靠里的小桌子,和曾金凤一起坐下。
“四碗云吞面。”郭草楼扬起手比划着。
“四碗云吞——”
女老板扯长了嗓门回应着,忙不迭地往热腾腾的锅里下云吞。
“要点什么菜呀?”曾金凤低声问郭草楼。
郭草楼摇摇头。
“要喝点什么酒?”曾金凤又问。
郭草楼把脑袋又摇了摇。
曾金凤不安了,“哟,你别给我省呀,你是怕我买不起单啊?”
“别瞎想,别瞎想,”郭草楼连忙解释。“我和朋友来,都是每人两碗云吞面。”
“这不一样的,这是我请客。”
曾金凤说着,就要起身去看店里还有什么卖。郭草楼伸手按在她的肩上说,“行了,行了。咱先吃着看,吃着看。”
郭草楼脸上笑着,手上却用着力,曾金凤只好作罢。
没有什么山珍海味,只有四碗云吞面。袅袅的热气升起来,宛如隔着云隔着雾。
这是云里雾里地看仙女哩,郭草楼惬意极了,郭草楼满足极了。从来没有面对面地和曾金凤坐在一起过,从来没有这么切近地看着她,——而且是这么理所当然地看。
看清楚她的脸上有一层金色的毫毛了,真是黄毛丫头呀。看清楚她的眸子里波光闪闪了,真是眼如秋水呀。看清楚她一粒一粒的牙齿是那么洁白了,真是晶莹如玉呀。看清楚她腮边奇妙的笑涡了,它们一漩一漩的,还真会把人漩进去哩……
说了很多很多的话,郭草楼却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
郭草楼吃进去了三碗云吞(曾金凤的另一碗也给了他),却不知道云吞是什么滋味儿。
郭草楼一滴酒没喝,却醺醺地醉了。
分手的时候,郭草楼从桌边站起来,身子居然有些摇摇晃晃,脸颊和眼睛都有些红。
“再,再见了。”
说话居然也有些结巴。
“你,吃好了吗?”曾金凤不无歉意地说。
“吃好了,吃好了。”郭草楼拍拍肚子,脸上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曾金凤的心被热热地触了一下。她明白,善良的郭草楼是怕她花钱,怕她破费的。说什么要她请客嘛,他只是想和她一起坐坐罢了。他只是——
喜欢她。
喜欢,并不是罪过呀。
这辆带大梁的男式赛车还真不容易骑呢。
曾金凤的腿不够长,坐上车座之后,她必须一左一右地扭动屁股,才能轮番地用脚尖挨着车蹬。这样一来,自行车就要打摆子了,车把也显得很不驯服。还有,轮胎太窄了,给她的感觉就象儿时爬到院墙上沿着墙头走,战战兢兢地似乎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终于骑回租屋楼下,曾金凤已经是汗水淋漓了。
抬头瞧,见窗子亮着灯,曾金凤就高声喊:“宝贵哥,宝贵哥——”
听到喊声,常宝贵趴在窗前往下看。“什么事啊?”
“下来搬车!”
声音里透着自豪,透着炫耀。
“搬车?搬什么车呀?”常宝贵疑惑地问。
“快下来吧,下来就知道了。”曾金凤摆着手。
窗前的脑袋消失了,通通的脚步声在楼道里传出来。曾金凤赶忙把自行车移到灯光下支好,等着送给常宝贵一个惊喜。
“哟,这是谁的自行车?”
常宝贵来到曾金凤面前,上下打量着那辆七成新的赛车。
曾金凤笑迷迷地说,“你的。”
“我的?”常宝贵搔搔后脑勺,“我哪有自行车呀。”
曾金凤说,“从今天起就有了,这是我送你的。”
常宝贵说,“别开玩笑了。”
曾金凤认真地说,“谁开玩笑啊,这是托人在二手车市上买的嘛。”
常宝贵明白曾金凤说的是真话,于是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这么重的礼物,我可受不起。”
曾金凤顿时神情黯然,“那你就别在卡车上救我呀,那你就别替我给家里寄钱呀。你受不起,我就受得起了?”
见曾金凤伤了心,常宝贵连忙说:“好好好,谢谢谢谢,你的礼物我收下了。”
曾金凤这才重新露出了笑脸。
她打着趣说,“好了,快把你的小马扛上去吧。”
常宝贵一弯腰,一伸手,那车就到了他的肩上。
“哟,真轻哎。”
“当然轻啦,是铝合金的。”
……
两人一边上楼梯,一边兴致勃勃地谈着这辆自行车,那感觉就象是种田的小两口买回了一头牛,一匹马。
等到搬进房间里,在灯下仔细瞧,真是越瞧让人越喜欢。丑蛋借给他骑的那辆自行车,他没骑多久就还给了丑蛋儿。说是用不上,其实是不想落个沾人便宜的名声罢了。这可是自己的车呀!这毕竟是自己的第一辆,——虽说半新半旧,是个二手的。
常宝贵端来一盆水,就象娘给孩子擦澡一样,一把一把地擦起自行车来。看到常宝贵这么爱车,曾金凤觉得那就象常宝贵在爱她一样。曾金凤凑到常宝贵的身边,和他一起擦。车把擦亮了,车架擦亮了,车瓦擦亮了,车圈擦亮了,车条擦亮了……
整辆车变得亮亮堂堂,焕然一新。
两个人都汗津津的,累得说不出话。
一个念头从曾金凤的身体里不可抑制地生长出来:她想让常宝贵抱住她。
她望着常宝贵,常宝贵也望着她。她看到快乐在常宝贵的眸子里闪着,她看到常宝贵的嘴唇微微微颤动,想说什么话。
她的心不由得怦怦跳起来。
“有车了,”常宝贵终于开口说,“可以天天骑车去接赵小盼了。”
曾金凤听了猛地转过身,掉头钻进了里屋。
“砰——”,房门被重重地锁上。
“金凤——”
常宝贵放软声音叫了一声,里边却没有回应,常宝贵只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他说的是实话嘛,赵小盼深夜两点才下班,怎么能不去接接呢?
又累又困,他把小闹钟定在一点,然后就趴在小桌上,很快睡着了。浅浅的梦境里有许多影子在晃,有施工队的人,有赵小盼,还有曾金凤……
忽然就听到钟声响起来,是“灶王爷”在敲钟。然而钟声却有些怪,急促而短暂,仿佛是那吊着的钢轨被敲碎了,变成无数钢珠在地上滚动。
他吃力地睁开眼睛。是小闹钟在响,该接赵小盼了。
里间的房门忽然打开,曾金凤走出来说,“是接赵小盼吧?我和你一起去。”
已经过了子夜,这或许是一天里最静谧的时段。
长街用一种毫无顾忌的姿态在夜色里尽情地伸展着,这姿态感染了坐在后车架上的曾金凤,于是她也毫无顾忌地搂紧了常宝贵的腰。呼吸声和心跳声在平整的寂静中凸凸鼓鼓地浮现出来,显得那么醒目,那么动人。曾金凤真希望这条长街上永远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俩就这么永远走下去,走下去。
然而,就要接到赵小盼了。
曾金凤下意识地叹了口气,那声音很沉很沉。
“咋了?”常宝贵问。
“没咋。”曾金凤回答。
话虽这么说,她却不由自主地又叹了一声。
是海轩夜总会的灯光把两人相守的美好感觉阻断了,那高大而辉煌的楼体释放着一种压迫感,让曾金凤感觉到自己的渺小,自己的灰暗。
曾金凤刚从车后架上跳下来,就看到赵小盼出现在了台阶上,逆射的光线为她颀长的身影勾出了一个金镶玉嵌般明亮的轮廓。
“小盼——”常宝贵喊了一声,顺手打响了车铃。
那是转铃,一发而不可收般地宛转出一串清脆。
“哎,在这儿。”赵小盼招招手,嗓音也是清脆的,象车铃。
那一瞬间,曾金凤忽然懊恼了:这种二手车,怎么还会有车铃。
走近了,赵小盼才注意到曾金凤。“唔,金凤也来了。”
“来了。”曾金凤淡淡地说。
“走吧,小盼,坐前面还是坐后面?”
常宝贵拍拍他的车,那夸张的动作和拍出的声响分明是要让赵小盼注意注意的。
赵小盼却毫无察觉,只回了句,“随便。”
常宝贵再问曾金凤,“金凤,你咋坐?”
曾金凤想了想说,“还是后边吧。”
于是,常宝贵就让赵小盼坐在了前车梁上。
常宝贵把车子慢慢蹬起来,曾金凤紧跟几步,轻轻地一跳,就坐在了后车架上。
曾金凤当然还是伸手搂住了常宝贵的腰。
自行车走着走着,曾金凤感觉不对了。她发现常宝贵的脊背是向前倾斜的,赵小盼就坐在前面呀,常宝贵这样前倾着身子双手又向前扶着车把,不就把赵小盼环抱在怀里了吗?……
“停一下,停一下。”曾金凤喊。
常宝贵赶忙捏闸,让自行车停下来。
“咋啦?”常宝贵疑惑地问。
曾金凤不动声色地说:“我个子小,还是我坐前面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