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几天前,孙圣鸥就曾独自一人情悄地一次又一次地来到大礼堂,站在舞台的“那一点”上自我顾盼,流连忘返了。当然,那时舞台上并没有美丽的灯光,舞台下也没有人头攒动的观众,整个大厅是空空****的。可是,孙圣鸥依旧是兴致勃勃的,象他在电影中和剧场里看到的那些寘正的音乐指挥一样,挺着僵不硬的腰杆,迈着不慌不忙的步子走到舞台正中,然后潇洒地一甩头一扬臂,用自己的一双手去指挥舞台4:所有的人,就象一个将军在指挥士兵。当他每次离去的时候,都没有忘记转过身去向舞台下谦恭而又矜持自重地一再鞠躬谢幕。虽然那时台下并没有一个观众,但沉醉的小指挥却能听刹一阵阵箄动耳鼓的掌声……当然,那只是呼呼作响穿过空耷**薄大厅昀风声而已。

而现在,真正的演出已经开始,孙圣鸥很快就被释前精彩的节目吸引住了。瞧,《采茶扑螞》舞,釆茶姑娘的裙,子又长!又花,那细竹条上连着的纸蝴蝶象真的一样,跳着、飞着。男声表演唱《四个老汉赶集》,嘿,演员嘴角上两撇胡子翘的,真好玩!小歌舞《种葵花》,小话剧《考试》……

孙圣鸥看着看着,忽然又不安起来。看来各个班级的节目都不错,我们班能选上吗?这可是要选到少年宫参加全市比赛的呀!少年宫那里的礼堂更大,舞台更亮,观众更多。全市比那有多少个小学呀,怕有百多个吧?到少年宫也要夺个第一,可是眼下,可不要演坏了呀!

孙圣鸥再没有心思看下去,他找了个借跑刹了礼棠外面。与礼堂里面相比,礼堂外好象是另一个世界,夜色象一匹黑蒙蒙的绸纱笼罩着静静的校园,礼堂的灯光从这纱幕中滤过,显得格外轻柔、纯净。孙圣鸥深深吸了几口秋夜清凉的空气,感到十分愜意。礼堂外面,也有一些学生,大部分都是趁着演出前的一点时间在赶排节目,“临阵磨枪”的孙圣鸥从一颗大树下走过,忽然听到飒飒的树叶响声里夹杂的悄悄低语:“瞧他,他就是孙圣鸥。得过少年航模奖的!”孙圣鸥没有回头,但他却感到背后那些羡慕的眼光。他又往前走,两个正在背台词的小姑娘忽然住了声,一齐瞥视了他一眼,又赶忙转过身,头挨着头嘻嘻地窃笑着。

“咦,神气的!脸蛋涂得多红,象个大苹果,嘻嘻……”

“就是他,写的大字可漂亮啦。”

“哎,今晚他还,指挥呢。瞧他手里拿的小棒,那是蓝瑛老师的!”

两个小姑娘显然是有意让他听见,放肆地尖声尖气地议论着他。语气包含有讽刺,但听了并不使人心烦。

圣鸥虽然叫不出那两个女词学的名字,但知道她俩是四(―)班的,其中那个留着长辫子扎着绿蝴蝶结的小眼睛姑娘,上次在学校大字展览室里,站在孙圣鸥写的大字前面看了半天都没有走呢!

孙圣鸥忽然感到浑身充满了自信的力量。怎么会想到失败呢?我一定会成功的,一定!他望了望散布在礼堂周围的影影绰绰的人,她们大多在专心准备自己的节目,除了附近那两个小姑娘外,竟没有多少人怎么注意自己,不禁很有些气闷。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精致漂亮的指挥棒,一个念头蓦地在心里升起:我也应该在这里练习练习,让他们都看看。想到这里,他四下望了望,看到在通向礼堂舞台后门的地方,有一个髙高的台阶,台阶上有一盏明亮的灯,对,就在那里,那里又高又亮。

孙圣鸥神气十足地登上台阶,一切都按照演出要求那样,鞠了个躬,抬起手臂,然后刚中带柔地挥起才来……

他故意侧身向着没有人的方向表演这一切,但却又不时地利用指挥时身体的晃动,用偶而的一瞥观察人们的反应。果然,不出自己的料想,不仅四(一)班的两个女生悄俏地走近了这里,而且,远远近近许多人都向这里张望着。孙圣鸥嘴角挂着一丝微笑,他想,在舞台上如果有这么一个台阶就好了,可以站得高高的灵机一动,他从台阶上跑了下来。

当节目表上已经轮到四(三)班演出时,孙老师把全班同学都叫到了礼堂外面,做演出前的最后一次排练和动员。他不厌其烦地讲了一通注意事项不要抢拍子呀,眼睛要平视啦,舒维要大胆地领唱啦,孟小霞肩膀不要一个高一个低啦……

孙老师讲完话,开始排练。这时他才发现:我们的小指挥不见了!

这一下非同小可,孙老师赶忙派人四下去找。可是%哪里也找不到他的踪影……

演出时间到了,当大幕拉上的时候,孙老师安排四(三)班的同学们站好了合唱队形。但是,孙圣鸥还没有来。担任报幕员的小姑娘已经来催好几次了,隔着薄薄的幕布甚至可以听到观众不耐烦的议论声。孙老师又一次向后门望去,嗽,他来了!

孙老师一摆手,大幕拉开了,一盏盏灯光照着排成扇面的合唱队形。孩子们一色的白衬衣,蓝裤子,整齐而又漂亮。台下传来了啧啧的称赞声。担任乐队演奏的老师们都坐在舞台右侧,孙老师手里拿着碰铃,坐在最后面。

这时候,小指挥应该从舞台的友侧上场了9只见孙圣鸥悄悄

向报幕员说了几句什么,小报幕员点点头,从他手里拿过一件东西向舞台中央走去。

小板凳!当报幕员把它放在舞台前面的时候,孙老师立刻明白了孙圣鸥要干什么。孙老师差点儿喊出来,他沮丧地摇摇头,已经无法阻止他了,只好听天由命吧。

在静场的片刻,小指挥雄纠纠地走了出来,当他向舞台下鞠躬的一刹那,忽然发现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不觉有几分心慌。但当他把这一切抛向身后的时候,又恢复了自信。他毅然决然地登上指挥台——那个摇摇晃晃的小板凳。

一切都正常,孙圣鸥的左手抬起,右手一挥,乐队响起了优美的前奏曲。

他的左手轻轻地向空中点了一下,就象按下了神奇的键钮一样,孟小霞那悦耳的女声领唱响了起来,“让我们**起双浆,小船儿推开波浪……”

整齐的合唱声仿佛湖面的波浪一样有节奏地涌来他的手又点了一下,舒维那宏亮的男髙音响起来:“做完了一天的工作,让我们尽情欢乐……”

欢乐、欢乐,和谐的合唱充满了欢乐!

他的手又点了一下。甜美的女髙音和兴奋的男髙音一起唱起来,“红领巾迎着太阳,阳光洒在海面上,水中鱼儿望着我们,悄悄听我们愉快歌唱……”

海面,鱼儿,望着我……孙圣鸥陶醉了,他感到自己仿佛到了一个童话的世界,一切都在向自己微笑,一切都在听着自己神奇的手指挥。啊,那不是海,不是鱼,是蓝天,是成模飞机,飞呀,飞,腾云驾雾啦……

“咚啪——”

我们可爱的小指挥在目瞪口呆的观众面前摔倒啦!

紧接着叹息声、笑声、惊叫声形成了嘈杂而混乱的合奏,压倒了四(三)班的合唱。

孙圣鸥过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他趴在地上,感到浑身疼痛,再加上一种难言的羞愧,使他简直没有力量站起来。

虽然,指挥倒下了,但是,整个合唱并没有中断。乐器仍在响着,歌声仍在响着,孙圣鸥抬起头,看到了乐队里孙老师投来的热切的眼光……

他终于站起来,站在坚实的地上指挥着整个合唱结束。

孙圣鸥记不清楚自己是怎样退下舞台的。他只记得晚会结束时,他低着头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出来,满耳朵都是刺耳的议论:“瞧,就是他!从小凳子上摔了下来。”

“他们班的节目演得多好,都怪他!”

“看那狼狈样,这一下不神气了!”

孙圣鸥听了这些话,比挨了打还难受,他两条腿象灌了铅似的,沉得要命。他渐渐脱离了从礼堂里出来的愉快的人群,独自踟蹰在昏暗的夜色中。一阵风吹来,他两眼一酸,流下了最初的几滴泪水。接着,眼泪就象破堤的河水,一下子涌了出来,他呜呜地哭得好伤心啊。

忽然,他感到背后有一双沉沉的手放在自己的肩上,回头一看,原来是孙老师。

那一夜,孙老师留他在自己的宿舍里,和他睡在一张**。孙圣鸥在循循善诱的老师的启发下,坦率地讲出了自己的思想活动。孙老师从大合唱的演出要求谈起,慢慢引出了个人不能脱离集体的道理。孙圣鸥想:是啊,一个大合唱要靠集体的努力,如果没有舒维、孟小霞的领唱,如果没有乐队的伴奏,如果没有每一个合唱队员的认真态度,只凭自己这个指挥能演得成吗?

骄傲自满,脱离集体出风头,要不得!孙圣鸥想通了,也就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八育才小学的文艺节目评选会,争论得很激烈。争论的焦点集中在对四(三)班演出的评价上。教导主任娄青云发言说:“从演出情况看,四(三)班就算了吧。出了那么个事故,指挥摔下来了,真不象样!”

有几个老师支持他的意见。但是,也有许多老师不同意他的意见。他们认为:四(三)班的这个合唱,排练得很认真,领唱的两个同学唱得很好,合唱整齐,有感情,有气势。和乐队配合得也很好。

大家争论不止,最后,老校长说:“还是请蓝瑛老师谈谈吧,她是教音乐的,最有发言权。”

蓝瑛老师站起来的时候,孙老师也坐不住了,他找了个借口想走出门去,刚走到门边,听到蓝瑛老师说:“我的话很简单。演出事故那是偶然的、可以避免的。单就四(三)班排练的这个,节目来说,我觉得可以代表咱们学校的音乐教学水平。”

孙老师不由自主地坐下了。老校长最后说:“我看,就按大多数同志的意见吧。让四(三班代表咱们学校参加市少年宫的演出。当然啦孙老师,你还要抓紧时间让同学们精益求精,去那里演出可不要再出什么差错啦!”

散会的时候,孙老师如释重负地轻松地走出去。蓝瑛老师在后面紧紧跟上来,低低地说:“这几天怎么老躲着我!”

“没,没有啊?”

孙老师象被别人发现了什么错误似地狼狈地苦笑了一下。那模样,就和孙圣鸥摔倒在舞合上一样难查。

当孙老师在班里向全体同学们宣布了学校的决定时,大家的情绪可高了。但是,孙老师注意到,也有一个同学对这一切毫无兴趣,那就是熊年年。他两眼茫然地望着窗外,嘴里吹着口哨和小鸟对话,仿佛这件事和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似的。

熊年年自从受了学校处分之后,性情变得更孤僻了。他对周围的一切都抱着一种漠不关心的态度,自暴自弃地对待老师和同学们的批评、帮助。为了加强学生家长和学校的联系,让家庭教育更有效地配合学校教育,孙老师特意为熊年年做了一个小本,叫做“学校家庭通讯录”,上面记载着熊年年一个星期来的思想、学习、生活表现。然后让他星期天回家时带给家长,请家长看后提出意见,并写上学生星期天的表现。孙老师每次总是密密麻麻地写上好几页,但是拿回来的本子上却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红指头印。最近以来,孙老师发现那红指头印忽然变小了。当他疑惑地向熊年年询问家长的意见时,熊年年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来。

熊年年的学生登记表上,家长那一栏里没有父母的名字,只有舅舅和舅母。他舅舅在城市郊区的一个工厂里工作,到那里去要乘坐市郊火车。孙老师做家访时曾经去过一趟,然而那次他吃了闭门羹。“铁将军”守着大门,他们一家人都不知哪里去了。

孙老师决定这个星期再去做一次家访,他在“学校家庭通讯录”里写下了这件事,并且告诉熊年年一定要转告家里,请他们抽出点儿时间来谈谈。熊年年听了,点点头。一双限睛却眨来眨去,那神情活象一只嗅到了危险气味,随时准备钻进树洞里去的小熊崽。

星期天,郊区火车相当拥挤,孙老师是一直站着到八里塘才下车的。熊年年的家离火车站不远,经过一条泥泞的街道,就到了那所工厂的宿舍区了。天刚刚放晴,一排排灰色的砖瓦平房经过雨水洗淋,就象半新不旧的灰裤褂一样,略略给人一种寒伧的感觉。

孙老师在火车上站了一路,有些累了,但等他吃力地走到熊年年家门前的时候,发现门鼻上又守着一个威严的“铁将军”。他四下张望了一下,院子里到处是湿漉漉的,只有门前系着晒衣绳的木杆可以依傍着休息一下。他靠在木杆上喘气,木杆是晃晃悠悠的,孙老师脑子里也晃晃悠悠地在想:怎么搞的,是熊年年这孩子没有把消息带到,还是家长有什么想法不愿见我?

孙老师正在纳闷,邻居老太太出来晾衣服,见到门前有位陌生人,就上前询问。当她得知眼前这人是熊年年的班主任老师的时候,就颠着小脚把他往自己屋里拉:“哎哟,是年年的老师呀!咋在外面站着,快进屋,快进屋!”

老太太一边拉孙老师,一边向屋里喊自己的孙女儿:“小铃,小铃子,到医院喊你魏姨去,说年年的老师来了!”

“暧。”一个七、八岁年纪的小姑娘应声跑了出去。孙老师也被那老太太让进了屋。老太太是个热心肠而又罗罗嗦嗦唠唠叨叨的人。她就象数落自己的孙子一样数落起年年来:“咋?俺年年又在学校里闯祸了是吧?咋让老师你大老远跑来!唉,这一下,孩子又要跪洗衣板喽!”

“什么,跪洗衣板?”孙老师不解地问。

“唉,可不是。就是那洗衣搓板呀,一棱一棱的,孩子一跪就是老半天,膝盖肿得就象个发面馍馍!”老太太说着,竟揉起眼窝来。

“怎么能这样教育孩子呢!”孙老师愤愤地说。他一认真起来,脸上的表情就显得书生气十足。

“咦,年年这孩子性刚啊,任凭你怎么打怎么罚就是不哭,也不求饶!孩子可怜呐!”

“年年他爸爸妈妈呢?他为什么跟着舅舅舅妈过?”

“作孽哟,别提啦。年年他爹妈结婚后就老是闹气打架。他爹后来又找了个女人,和年年他妈离了婚。他妈一气一病,就丢下这苦命的娃儿死了……年年他舅舅受他姐的托咐,照看这娃儿。可他自己也不轻省啊,四个小娃儿,最小的妞儿还吃奶哩年年他舅妈没工作,给附近医院洗被子床单。年年他舅舅节假曰从来不休息,老是自己要求加班。这不,星期天两口子都不在家嘛……”

老太太正絮叨着,她的小孙女儿回来了,说年年和他舅妈知道了,畴后就到。小女孩报了信,就蹲在墙角一个纸箱旁边玩儿。她调皮地拿着一个白菜叶,弄得纸箱里扑腾腾响。孙老师走过去,瞧见一只浑身洁白的兔子正跳跃着和逗弄它的小女孩玩儿:白兔见了生人,粉红色的大眼睛流露出惊恐的神色。’、嘴唇颤抖着,一动也不敢动了。老太太见孙老师注意这只兔子,就與道〃唉,就说这兔子也可怜呐。当初年年他妈看年年喜欢小兔子,就给孩子养了一对儿。后来,这一对儿就变成了一窝儿。年年他妈死后,这窝兔子也没人管了。老兔子杀了吃,小兔子吃的吃,死的死,只剩下这孤零零的一只。小年年害怕妈妈留下来的这最后一只兔子也让他们吃了,就把它装到书包里带到学校去养,星期天回来又悄悄交到我孙女儿这里。这兔子,,辣是年年这孩子的伴儿啊!”

老太太说到这儿,又用干瘪的手揉揉凹陷的職窝9孙老师听了,心里一阵发酸。他对那小姑娘说:“小朋友,我是年年的老师,让我把年年的这只小兔子带到学校里去养好吗?”

“你那里有萝卜吗?”……

“有。”

“你那里有小白菜吗?”

“有。”

“它可爱吃豆子啦。”

“我知道。”

“嗯一,可是年年同意吗?”

“他会同意的。我是他的老师,他听我的话。”

“那好吧。”

小姑娘拿来了年年的书包,这是年年用来装兔子用的。孙老师说它太闷气,会把兔子闷坏的。于是,老太太拿来了一只带盖的小竹篮,把兔子装了进去。

他们又等了一会儿,年年和他舅母还没有来。小姑娘跑到门外望着;忽然拍着手眺着脚喊道:“来啦,来啦,那不是他们来啦!”

孙老师赶忙走出去,只见前面走来一个矮胖的妇女。走近了,才眷清楚,那妇女与其说是胖,不如说是肿。脸黄泡泡的,,象刚蒸出来的玉米面发糕。她左手拢着一个象她身腰一样圆的木盆,右手掂着一个放满了被单的桶。她前面走着一个抱着搓相的小男孩,衣服后襟上连着两个抹鼻涕的小姑娘。熊年年磨磨蹐蹭地走在最后,身上还背着一个睡熟了的小家伙。、背小孩用的背带交叉零在这个同样还是孩子的熊年年胸前紧紧地勒着。熊年年吃力地、蹒跚地走着,象是一个经过长途行军的垂头丧气,的败兵。

熊年年的舅母见了孙老师,脸上露出了笑容,用嘶哑的声音说:“老师来了,这么远,辛苦,辛苦那声音象铁铲擦在铁锅上,那笑容举象转瞬即逝的闪电,闪电过后紧接着是一阵暴雨般的训斥:“放下,馋鬼!”她在骂两个小女儿,她俩趁着妈妈向客人笑的当儿,大嚼起生胡萝卜来。,,:-:妯解下身上湿漉漉的围裙,擦了擦榣摇晃晃的破椅字,请孙老师坐下。她一面拧着被单,一边埋怨说:“星期天来,也不先言一声,我们好在家等着你。”

“我一”孙老师想说他星期六告诉了熊年年,并且在“学校家庭通讯录”上也通知了家长。可是他瞥了一下默不做声的熊年年,发现那孩子正用一种绝望的、敌视的眼光望着自己。而在那紧绷着的倔强的嘴角上,挂着几丝使人哀怜的颤抖的皱纹。

在书本上读懂了的心理学在孩子的神色里得到了验证,书生气十足的孙老师居然一点儿也不书生气地撒了个“谎”:“我,是呵,我是应该给家长打个招碎,你们星期天也挺忙,不容易碰上。”

孙老师一句话,勾起了那大嫂扯不断的恶情怨绪。熊年年却轻松地走过来,给孙老师倒了杯水喝。

“咳,俺这一家就是有三央六臂也忙不过来呀。”那大嫂把洗过的被单、衣服一件件抖开来,要熊年年拿到院子里去晾。

“唉,俺家大毛上学,二毛三毛刚读一年级。四毛哩,还吃着奶哩!他爹整天在厂里忙活,我到医院打点儿零工。俺家里这窝小狗还不够用绳子拴的,又弄个外甥狗来,调皮死。这不,小年年那没良心的爹每月给寄十元钱,是法院判的抚养费。俺们再添几个钱,把他送到你们学校。吃、住、学习都交给学校了,俺就不操那闲心啦!”

“哎,教育好学生,还得要靠学校和家庭配合。”

“说的也是。原先每星期天年年回来,都带回个小本本,上面记着他在学校的表现。俺都让邻居读给俺听,然后在那上面捺个手指头印。你别笑,俺洗完衣服在医院会计那儿领钱都是捺手印的。老师你放心,哼,每次听到这小崽子表现不好的地方,俺都狠狠‘教育,他了。这段时间,年年不带那本本回来了,他说老师讲了,全班四十多个同学顾不过来。俺想也是,你就別费那事了。俺家四、五个小孩儿都照看不过来,别说你管四、五十个调皮猴啦!”

大嫂宽宏大量地笑着,孙老师却迷糊了:“怎么?那本本不是每个星期都让年年带回来,你还在上面捺了红指印的吗7”“啊?拿回来了?我怎么没见呵?”大嫂骞地变了脸色,向熊年年吼道。她手中习惯成自然地举起了滴着水的洗衣棒槌。

熊年年铁青着脸,冷淡地望望舅母,又望望老师,准备着承受那不可避免的责罚。

孙老师望着眼前的情景,仿佛看到了那小本本每次带回来时会发生的一切。哦,这方法并不是万能的,对某些学生的教育会起到好作用,对熊年年这样的呢?却不尽然。于是,他不无自责地说:“别,别怪孩子。那小本本的事情,是我的责任。”

大嫂愣住了,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熊年年也愣住了,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却明白,眼下可以免除一顿毒打了,因而不无感激地望着老师。

孙老师说的可不是句违心话,他确实感到在教育熊年年的问題上,自己有责任。此刻,他觉得更应该关心这个孩子,于是他说:“大嫂,这次我到你家里来,没有别的意思。我想告诉你,熊年年这孩子最近表现有进步。不过,我还想利用星期天休息时间,把他带到学校里好好谈谈。”

“哟,这可让老师费心啦!年年,来,先帮我把这衣服都晾完,然后跟老师走吧,走吧……”

孙老师赶忙站起身动手帮忙。他那瘦长的个头往铁丝上晒起衣服来正合适,免除了熊年年踩板凳的麻烦和矮胖的大嫂仰脖子的辛苦。因此,很得了几句大嫂感激的话。他们很快就干完了,当孙老师去隔壁小姑娘家提回篮子,带着熊年年一起离开的时候,还没到吃午饭的时间呢。

九“年年,你会包饺子吗?”

“不会。家里不常吃,就是吃也都是舅妈包的,我是£饺子腿,。”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