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四章坠

王崇来到了早上那个仙子师妹进入的房间,直接推门而入。

不过……

房间内,并没有刘珏的身影。

于是王崇走出门,从走廊处打了个转身,又回到了暮雪的房间中去。

“王崇?你怎么又回来了?”

林暮雪看见王崇的脸色阴沉的可怕,心中腾起了一丝不安。

“刘珏的房间在哪?”王崇低声问道。

“刘珏的房间……?”林暮雪看着王崇的脸色不太妙,试探性地问道:“你早上……不是见过她的房间了么?”

“我刚才去过早上的那个房间了,我没看到她。”王崇说道。

“但她房间没换,你找她……是有何事?”林暮雪蹙眉问道。

“还不是小师妹的事情?我得再去问问刘珏。”王崇简单地说道。

林暮雪在此时心中起疑,王崇之前出去的神态还是笑嘻嘻的,现在转瞬之间变得如此沉重,依她对王崇的了解,仅仅一个小师妹,是不会给他带来这样大的变化的,除非那小师妹死在了刘珏手上还差不多。

但那小师妹就是刘珏本人……王崇为何一下子变成这样?

“也许她在外面闲逛吧……要不要我陪你去找她?”林暮雪在此时起身说道。

王崇赶紧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你还要忙着写分工事宜,我一个人去找她就行了。”

林暮雪抿了抿唇,眼神复杂地看了王崇一眼,说道:“好吧,那你……遇事要冷静。”

“嗯。”

王崇转过身,如同着了魔一般,去外头寻找刘珏了。

……

王崇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在整个玉仑宫,包括昆山处寻找着刘珏的身影。

找到刘珏可比找到任何人都要难,一般的修士赶路,肯定会用真气,那么只要用真气探测到真气波动,就能顺着找过去,比较方便。

然而刘珏走路是不用真气的,想找到她,只能靠视力。

最终,王崇在昆山处的一个峭壁边缘,发现了刘珏的身影,她一个人坐在悬崖边上,双腿沿着峭壁边缘放了下去,荡在空中。她手中持着一把羽扇,给自己轻轻扇着,目光所见之处,皆是昆山之巅俯瞰向下的壮阔风景,入春苍翠生机的群山连绵着白云,落日黄昏熏染的灿烂红霞在天际大地照上了一层不真实的光。

只要王崇愿意,他现在一脚对着刘珏的背部踢过去,刘珏就会坠入悬崖粉骨碎身。

王崇双手握拳,目光之中布上了一层血丝,一步一步朝着刘珏走了过去。

刘珏听到了身后脚踩落叶的声音,说道:“上贤,是不是到吃饭的时间了?”

王崇没有回答她。

刘珏觉得有些奇怪,于是回过头,与王崇那双泛着凶光的眼眸对上。

刘珏见到来者是王崇,又注意到了他脸上的表情,先是一惊,随后不断地给自己扇着风,慢慢冷静了下来,笑着说道:“原来是王崇公子,你也是来这里看风景的吗?还是问我那小师妹的事情?”

王崇依旧没有回答,朝着她一步一步逼近。

刘珏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将身子重新转了过去,背对着王崇,看着天边染得通红的夕阳,悠悠地说道:“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

听到她念出的这句诗,王崇身子猛地一震,脚下迟疑了几分。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刘珏一边摇着折扇,一边摇着头。

王崇牙关紧咬,手中的拳头直欲握碎。

她,

知道我要杀她了。

王崇……不是一个不讲情义的人,相反,他比谁都看重情义。

若是他与刘珏同时有危险,就凭刘珏在昆山上用玉佩救他的那次,王崇会毫不犹豫的献出自己的命去救刘珏。

但……

若是刘珏不死,会波及到暮雪子嫣,雅心辰溪姐,那他别无选择,只能让刘珏死。

王崇内心在挣扎,在痛苦,甚至在进行一声声无声的咆哮。

他不想做这样的人,因为日后的时间之中,他良心会不安。

但倘若不这样做,让他的女眷受到危险,那他的良心会更不安!

事已至此,

王崇终于理解了李独冠的痛苦。

有些时候,牺牲自己真是一种最轻松简单的选择方式,至少不会选择困难。

就在一日前,他与项景文,还同时嘲笑过李独冠,王崇甚至还埋怨过他。

现在看来……

李独冠起码经历了两次这样的痛苦!

王崇心中积郁了一团火,想爆发,却又不知向谁爆发,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看着前方那近在咫尺的身影,他明知道事情一定会有个答案,但他依旧缺了那一点勇气。

王崇走到了刘珏的身后,两人相距不到十五厘米。

“我问你……”

王崇声音沙哑,语气与他平时不太想象,“你为什么要立下与我相距十五公里的雷遣誓。”

刘珏微微一笑,继续扇着羽扇,坦然自若地说道:“不为什么。你知道我会回长安的,你又是修霸者,若是我在长安,你便无法去长安,便不会威胁到大汉,我只是在我生命的最后,想为大汉作出最后的贡献罢了。”

“你应该知道,从我过来找你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回不了长安了。”王崇缓缓说道。

“我知道啊,所以我如实交代了,我们本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我军队尽已折损,我已是一个将死之人,但我愧对大汉,能防着你不入长安,便是我最后能使出的手段了。”刘珏平静地说道。

“那你为何还要救我?何必多此一举呢,你想过今天这一步吗?”王崇问道。

刘珏摇了摇头,说道:“我想过,但我别无选择。我愧对大汉,亦同样愧对玉仑宫,既然我的目的无法达成,无法收编玉仑宫,那我怎能看着玉仑宫死在那群散修的手中?是我给玉仑宫带来了灾难,为了平复这场灾难,我只能救你。”

“好个刘珏……你做事,就这么图个问心无愧么?你是圣人?”王崇仰起头,胸口堵得厉害。

“我不是圣人,圣人没有私情,一心向着大道,可我有私情,我处事样样有愧,何来问心无愧之说?”刘珏笑了笑,对王崇说道。

王崇摇了摇头,说道:“你顾全大局,处处为别人着想,哪怕素不相识,哪怕是敌人。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你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乃当世真正圣人所为,我发自内心的敬重你,因为我几乎没见过你有过私情的时候。”

“你没见过,就是没有么?小师妹不算么?那你呢?”刘珏仰着雪白的脖颈,望着天空,眼角划下了两道晶莹的泪水,笑得像玉仑宫内一朵最灿烂的蔷薇。

王崇喉咙干涩,连苦笑也笑不出来,看着刘珏的背影说道:“我?我和你相反,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私情。我从来没有像你这样想过报答这个,贡献那个,我只管好自己便好,我觉得你活得很累。”

“所以你现在是想让我轻松了么?”刘珏忽然莞尔笑道。

“这不好笑。”王崇低着头,双拳紧握道。

“行啦,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现在是不是对我下不了手?”刘珏轻笑着问道。

王崇紧低着头,一言不发。

刘珏见王崇低头如孩子般委屈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擦了擦眼角,说道:“在临死前你能和我说这么多,知足啦。”

王崇踌躇良久之后,打破了沉默,低着头说道:“刘珏,那小师妹……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刘珏?”

王崇抬起头,发现悬崖边上,已经无人影了。

王崇猛地瞪大眼眸,匍匐到悬崖边上,往下面望去。

刘珏的身影在极速坠落,她头迎向着昆山下的万丈悬崖,乌黑湍急的发丝像一根根刺穿在心口上的箭矢,夕阳的余晖穿透层层白云,照射在了她的身上,汹涌的大风吹起了她的裤边,右脚脚踝上那褐色胎记,在阳光的照射下,像血一般的刺眼,如同一把急剧下沉的梭子,倒映在了王崇无限放大的瞳孔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