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巷馆驿内。
早早拿着煎好的药往房中走,路上没有被馆驿的人发现,倒是差点被跟着她们一道来大京的韦依发现。
韦依是护送她们来大京的内侍大人,说是护送其实是监视,免得她们在大京闹出乱子,丢了佘虞国的脸。
他平时对她们管束颇多,只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就觉得她们这不对那不对,这不合规矩那不合礼制,可是还好他大部分时候对她们是眼不见为净的状态,主动屏蔽了她们,不愿意常出现在她们面前。
但好巧不巧,她拿着药回房时,撞见了他。
韦依叫住了她,问她在做什么。
早早将手上的食盒提了提:“郡主饿了,我给她拿吃的。”
幸好她早有准备,将煎好的药放在食盒里面,伪装成汤食提着,还掩盖了它的气味。
韦依皱眉看一眼外面的天色,也不知道他是对郡主这个时候要吃东西不满,还是对天色不满,然后不耐地挥手,让她赶紧离开自己的视线。
早早得了解脱,赶紧回了房间,直到踏入房间,房门被关上,她才敢抬手抹汗。今日变天,又起了北风,她竟然出了一身的汗。
楼小蒙见了问:“被人发现了?”
早早一脸愁容:“回来的时候碰到了韦大人。”
“他发现了?”楼小蒙瞪大了眼睛。
早早摇头。
楼小蒙舒了一口气:“那你怕什么。”
那韦依与她们颇不对付,就像她看他不顺眼一样,他也看她不顺眼,但他又不得不奉命送她们来大京。
在他看来这是一个得力不讨好的差事,没有人愿意才被强加到他头上。
毕竟自己是个不受重视、自小在乡野长大的郡主,不懂规矩,又粗俗难驯,没有人会待见她。
男子陷入深度昏迷,很不好喂药,楼小蒙和早早两人费了不少劲才将一碗药给他喂下去,然后又替他换肩上的药,等弄完,两人浑身虚脱。
此时,屋外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天黑透了。
她们给男子盖上被子,然后来到外间。
昏迷的男子占了楼小蒙的床,她只好占了早早在外间的软塌,早早又不得不打地铺将就。.
“郡主,他不会有事了吧?”早早不放心地问。
楼小蒙心中也虚,今日没见到传说中厉害到能起死回生的刘神医,那个诊病的女子说是刘神医的徒弟,但看着挺年轻,也不知道医术行不行。
“应该不会了,夜间惊醒点,多留意着里间的动静。”她道。
早早点头,过了会又道:“万一他醒来又要将我们挟持怎么办?”
楼小蒙一听,眉头皱了起来,摸了摸身上,对早早道:“去将我那把匕首拿来。”
早早走到柜子前,从里面拿出一把镶嵌着蓝玉宝石的匕首,上面雕刻繁复,很是精美。
楼小蒙将匕首拔出看了看,然后插入刀鞘内,将它放在手边。以防万一,先做好准备。
她们等着一直不见里间有动静,只听得屋外大雨如注的声音,两人都不知不觉睡着了。
突然,“咚”的一声闷响将她们惊醒。
她们对望一眼,反应过来是里间的动静,于是赶紧起身往里间跑去。
**的男子有了动静,额头上青筋暴露满头大汗,双目紧闭着死死抓住被子。
这样子怎么看着越来越重了,莫不是真被早早说中了,医馆的那个女子当真在耍自己,随意弄了一副药糊弄她,反而让他的毒更加严重了。
楼小蒙想去将他摁住,可突然,那男子猛地坐起,然后“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她们两顿时就傻了,楼小蒙先反应过来,赶紧让早早去端水盆。
幸好屋外的风雨声大,将屋内的动静掩盖了过去。
早早端着盆站在床前,双手发颤:“郡主,怎么办?他是不是要死了?”
楼小蒙拧着眉,扶着男子的背,神情严肃。
突然那男子抬手用力抓住她的手臂,然后紧闭的双眸睁开,瞪着猩红的眼睛看向她,他脸部肌肉不断**,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楼小蒙被他的样子吓到,想要甩开他的桎梏,可甩不开,没办法,她腾出另一只手,一手刀劈在他的后颈上。
男子两眼一翻,晕倒过去。
“郡主,你没事吧?”早早担忧地问。
楼小蒙揉着自己的手摇头:“这人是疯了。”
她推了推那男子,一摇晃之下,男子嘴角流出黑血。
“他真的死了。”早早惊叫。
楼小蒙探了探男子的鼻息,没死,但呼吸比服药前还要微弱,看来自己今日真的是被人耍了。
他们将屋内的狼藉收拾了一下,早早端着满盆的血水,打算到后院借着大雨的冲刷倒掉,可刚下到楼下,有一群身穿蓑衣的人从馆驿外的大雨里冲了进来,带着寒冷的湿意。
他们在门口站立,取下遮雨的兜帽,竟然是大京的官兵。
早早心中一慌,赶紧往后院拐去。
可这时,门口的人突然叫住她:“站住。”声音阴冷,光听着就让人发寒。
早早停下了脚步,不敢回头,可身后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你是何人?”声音已经到了她身后。
“佘虞国侍女早早。”早早不得不转身。
好在这里正在楼梯拐角的阴影处,今日天气不好,大家又都回了房间,大厅中点的灯少,光线很昏暗,盆中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你匆匆忙忙的要去哪里?”身前的男子压迫感十足,让早早抬不起头。
“我……我去后院倒水。”早早小声道。
那人突然冷笑:“这盆中装的是水?我怎么闻着有血腥之气。”
他说着抬手掀翻水盆,一盆血水都泼洒到地上和早早身上,然后水盆落地,发出刺耳的哐当声。
这声音太过恐怖,早早吓得双腿发软差点跪倒下去,心中暗道糟了,被发现了。
那人看着早早的狼狈和地上的一片狼藉,眼中讥讽的笑意更甚,觉得自己真是聪明,竟然被自己一眼就看出来了。
“大胆番邦奴才,竟然敢在大京作乱,随意撒谎,简直就是放肆。”他抬手就要朝早早脸上打去。
早早吓得身子发颤,闭上眼睛,准备承受惩罚。
这时,楼上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我看放肆是你!”
那人动作一顿,寻声望去。
早早如临大赦,抬起泪眼喊:“郡主。”
楼小蒙踱步下楼,走到她身前,将她挡在身后,然后对行凶之人道:“我身边的侍女出来倒一盆水,不知怎么惹怒到将军了?要如此吓唬她?”
那人将手搭在腰间挂着的剑柄上,直视楼小蒙,并未将她放在眼里。
佘虞不过是大京西北处的一个弹丸小国,国力衰弱贫穷,就算是他们国王来了也不过如此,更何况一个小小的郡主。
“近日有刺客出入绮罗巷,我等奉命巡查捉拿刺客,刚才见这侍女形迹可疑,便将她叫住询问。”他趾高气扬道。
“如何可疑?”楼小蒙问。
他指着地上的血水:“深夜端着满盆的血水,这不可疑?不知是馆驿中何人受伤,会出现这么多血?”
楼小蒙撩起些衣袖,露出她被白纱巾包裹的左手,白纱巾上还渗着殷红的血。
早早见到她的手眼睛一震,刚才她离开房间的时候,她的手明明是好的。
那人见状眉头一凛。
楼小蒙:“我不慎割伤了受,这水是我清理伤口的。”
“郡主的手因何而伤?”他问。
“将军这是在审问我?”楼小蒙反问他。
那人稍稍抱拳:“不敢,只是郡主乃金贵之躯,受伤并非小事,且受伤为何不找大夫,要自行处理?”
楼小蒙耐着性子解释:“不过是今日在街上见有人在做木雕,觉着好玩,我便也想学,不小心伤了手。毕竟是小伤,如果传出去必定会惊动唐大人,今夜风雨交加天气恶劣,没必要惊动他。”
她见那人不信,道:“将军是连我手上的伤也怀疑?”
她说着扯掉纱巾,露出掌心一道狰狞的伤口:“将军若是还不信大可将我抓了去。”
那人用浑浊的眼睛看着她,竟然是当真动了这个念头。
楼小蒙怒极反笑:“我初入大京,不知道大京竟然是这般对待外邦客人的,真是开了眼界。”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副将,我唤你一声将军就真当自己是将军了,见本郡主毫无礼数,还竟敢如此叫嚣,我佘虞国再不济也是堂堂西朗独立一国,我也是一国之郡主,入得大京来竟然被一个小小的副将如此欺辱。”
“大京不太平,你没本事抓不到刺客,却来寻我下人不快,肆意辱骂。她就算是奴才,也是我佘虞的奴才,还轮不到你来训斥!”
“我佘虞虽不比大京,但也不并非软包,任人欺负的。”
楼小蒙凭着一股冲劲一口气说完,手心冒汗,她怕自己一旦停下来就没有勇气再说下去。
而男人的脸被她说得一阵红一阵青,手紧紧握住剑柄,忍到了极致。
楼小蒙自知,今日这梁子算是与他结下了,可形势所逼,她不得不这样做。
馆驿内的空气凝滞,降到了冰点。
这时,房中的韦依终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吱呀一声拉开房门,从房中走了出来。
他看见与楼小蒙对峙的那人,朗声笑道:“胡将军,您怎么深夜至此?”
他快步朝他们走过来,现在楼小蒙身边:“若不是刚才一声惊雷将我吵醒,我都不知道将军您来了。”
胡庆涛的手从剑柄上离开,对韦依略一抱拳:“韦大人。”
韦依回头看一眼楼小蒙,像是这时才发现他们剑拔弩张的气氛,他又看一眼满地的狼藉,一脸困惑:“这是怎么了?”
楼小蒙暗自冷笑,他可真会演戏。
胡庆涛:“近日有刺客出入绮罗巷,我等奉命巡查捉拿刺客。”
“哦,原是这般,”韦依点点头,“那将军定是误会了,这馆驿中都是我佘虞的人,怎么有刺客,如有异常,我早就让人知会将军了。”
胡庆涛看楼小蒙一眼,借坡下驴:“刚才的确是有些误会,打扰到郡主了。”
楼小蒙冷着一张怒脸,没有给他回应。
韦依不满地瞪早早一眼:“早早,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郡主回房,替郡主处理伤口?”
他又对楼小蒙躬了躬身:“郡主,时候不早了,您该歇下了,今日在街上寻得的木刻玩意老奴先命人收起来,等您的伤好了,老奴再还给您。”
楼小蒙一脸不服气,但还是被早早推着往楼上而去。
待回到房中,主仆二人都无力地跌坐在门后的地上。
早早的手现在还是抖的,语带哭腔:“郡主,刚才吓死早早了。”
楼小蒙也长舒一口气,她也被吓得不轻,强撑着与那个胡庆涛对峙,还指着他的鼻子说出了那些不中听的话,他真怕他真的拔刀向她们。
“没事了没事了。”她安慰自己也安慰早早,但不知道自己刚才得罪的是何人,韦依竟然还认识他。
“我刚才的话是不是有点太难听了?”她问。
早早点头:“是有些,到那人也太咄咄逼人了,”她想起她手上的伤,忙问,“郡主,你的手怎么了?”
楼小蒙这时才觉得手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痛,她吸了口凉气。
刚才她听见楼下传来的动静,知道事情不妙,早早一定挡不住,于是割破手掌,伪装成自己受伤,当时情急,竟然一点也没觉得痛。
好在最后装聋作哑一晚上的韦依出现,算是帮她们解了围。
只是纸包不住火,必须尽快将**的男子处理掉,要不然韦依都要发现异常。
早早将她扶起来,帮她包扎伤口。
“郡主,我们该怎么办?”早早问。
楼小蒙现在也头痛,他要是死了,她们得想办法处理尸体,不好弄;要是没死,现在这样半死不活的躺着也难办。
想了会,想得头痛:“不管了,先睡觉,明天再说。”
明天她要去找那个女大夫算账,给她开的什么药,都要将人吃死了。顺便找找真正的刘神医。
自己已经为他冒了这么大的险,还得罪了大京的人,这些都不能白做了。
就算是条黑道自己也只能走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