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场滂沱大雨让繁花市的气温降低了不少,这对于那些家里没空调的人来说是非常幸福的事情。
第二天?早,薛菲和刘同来到桔梗路的南湖小区,李静的前夫就住在这里。虽说此处靠近南郊,但附近的住户着实不少,正好又是周末,小区对面的儿童乐园里人山人海,两个打扮成小丑模样的男人攥着?把彩色气球,很快就成了孩子们围观的对象。红色的过山车在空中呼啸而过,?片片尖叫声漫向湛蓝的天空。
魏冬芹遇害的时间是当晚八点半左右,而从天美小区打车到这里,就算在交通无阻的情况下至少也要半个小时。假如李静教唆前夫张鹏去袭击魏冬芹,那至少又得四十分钟,从时间上来看,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其实通过昨天的走访,刘同已基本将李静排除在嫌疑人的范围之外,而让他再次起疑的,是出租车司机的?番话。
据当晚在天美小区门前接李静离开的出租车司机说,那个女人的确是要去南湖小区,但汽车向南开了不到两公里就与其他车辆发生了刮擦,因为忙着与对方争辩,他也不知道女人最后去哪儿了。
南湖小区并不大,楼宇也相当陈旧,负责管理小区的物业公司显然没有把这里当做重点服务对象,除了收取停车费的装置崭新如初,其余的服务简直糟糕透顶,比如小区下水道里不断向上翻滚着褐色的臭水,院里随处可见的生活垃圾,还有被损毁严重的公共健身器械。
小区南面是正门,北面是后门,正门进出车辆,后门顶多可供两辆摩托车并排通过,物业公司认为后门完全没有安装监控的必要,所以只在前门安装了监控,更糟糕的情况是,小区内的监控只有三处,其中?处被孩子用弹弓破坏后,?直没有维修。
张鹏家似乎没有人,无论怎么敲门都无人回应。正当刘同和薛菲?脸无奈地准备离开时,张鹏家正对门的邻居探出了脑袋,这是?位中年妇女,体形微胖,满头大波浪。刘同笑问:“你好,我们是警察,实在不好意思,刚才敲门是不是吵到您了?”
妇女说:“你们找张鹏吗?”
“是啊!”
“他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
“哦?去哪儿了您知道吗?”
“这人赌博,经常有人上门讨债,怕是又出去躲债了。”
“这样啊。”
“你们可以打他电话呀?”
“他电话关机了。”
妇女?脸鄙夷:“那肯定是出去躲债了。”
“大姐,那我想问问,十月十二日晚上,张鹏是不是带儿子回来过?”
妇女将?把瓜子扔进嘴里,?边嗑得“啪啪”作响,?边摇头道:“不记得了,十月十二号,那都好几天了,我这人记性不大好。”
“没关系,那谢谢您了。”
刘同在保安室调取了案发当晚的监控,结果?无所获。保安说,这女人假如不是从正门进来的,那?定是从后门。望着保安?丝不苟的推理状,刘同实在哭笑不得。
小区周边的围墙足足有两米高,要想从围墙外侧翻进来,对?个女人来说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可是后门没监控啊?”薛菲对刘同说。
保安接茬儿道:“大概几点钟的事儿?”
“八点到九点之间。”
“我给你们介绍?位大姐,这人每天晚上七点钟都会在后门摆个烧烤摊,?直卖到凌晨才收摊,闹不好她看见了,你们去问问她。”
“这大姐住在什么地方?”
“就住在北门旁边那栋楼里,?楼,窗户下面停了?辆手推车。”
“好的,那我们去看看,打扰你了。”
寻找大姐的过程并不复杂,因为大姐的手推车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二人敲开了青绿色铁门,面前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扎着麻花辫,眼睛水灵灵地瞪着刘同问:“叔叔,你找谁啊?”
“你好,你妈妈是不是做烧烤的呀?”
“是啊,怎么了?”
“我找你妈妈有事情,能帮我叫?下吗?”
小女孩转头喊道:“妈妈,有人找你!”
向刘同走来的女人约莫四十岁,双手都是白色的面粉。她皱着眉头在刘同和薛菲脸上分别扫了?眼,然后露出了懵然的眼神:“你们是谁啊?”
薛菲掏出警官证笑道:“您好,我们是繁花市公安局的警察,有些事情想跟您打听?下,您看您现在方便吗?”
女人略显迷惑:“和我有关吗?”
“和您没关系,请放心。”
“哦!那二位进来吧,我在和面,等我去洗洗手。”女人对孩子说,“小燕,你让叔叔阿姨坐下,给他们倒杯水。”
“您不用麻烦,我们问几个简单的问题。”
“那坐下说吧。”
“好的。”
刘同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来,看了看自己脚下,满含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把您的地板踩脏了。”
女人特别实在,嗓门也逐渐大了起来,这是小生意吆喝惯了,低声说话都觉得难受:“瞧您说的,本来也不干净。”
“孩子她爸爸不在吗?”
“他去上班了。”
“周末不休息啊。”
“私人老板的工厂哪儿有休息的时间,再说了,你们不是也没休息嘛!”
薛菲会心?笑:“大姐,我们听前门儿保安说,您每天晚上都会在后门卖烧烤啊。”
女人点头道:“是啊,白天不让卖,只能晚上卖咯。”
“几点收摊儿呢?”
“最迟凌晨两点吧。”
“据我所知,后门那条街上的人并不多啊。”
“没错,但对面不是有?家网吧吗?那些熬夜的年轻人会出来买吃的。”
“原来如此,很辛苦吧?”
“挣钱有什么辛苦呢?挣不着钱才辛苦啊。”大姐笑声爽朗。
刘同笑问:“大姐,您认识张鹏吗?”
“张鹏?认识啊,小区里出名的赌徒嘛。”
“他前妻李静您也认识吧?”
“认识啊,她原来也住在小区里,离婚之后才离开的,前几天我还见着了。”
刘同瞥了薛菲?眼,然后接着问:“前几天,是夜里吗?”
女人点头道:“对啊,是夜里。”
“这么说,她是从后门进入小区的?”
“没错啊。”
“您还能想起当时的具体情况吗?比如说,她大概是几点进入小区的?”
“嗯……应该是九点多吧?那阵子我有些忙,没顾上和她打招呼,但是看见了。”
薛菲转头道:“刘队,这下你死心了吧?”
“看来是我多疑了。”刘同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大姐,在那之后,您有没有看到李静的两个孩子?”
“这我倒没注意。”
“我看到了。”站在?旁的小燕说。
刘同微微?笑:“哦?你看到了?那你告诉叔叔,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张晓光和张晓亮了,他们满脸是伤,张晓光还在流鼻血。”
“是吗?那你和他们说话了吗?”
“说了,我问张晓光怎么了,他说被他爸打了,他爸可凶了,原来就经常打他们。不过……原来打得没这么狠,那天晚上特别狠。”
女人跟着说:“这个张鹏可不只打孩子,过去连李静都打。”
“李静是?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会找张鹏这样的男人呢?”薛菲问。
“你们不知道,张鹏家原来是有钱人,他爸是水泥厂老板,他爸死后,家产全让这家伙给败光了。”
“哦!”薛菲恍然大悟,“原来是纨绔子弟啊。”
“可不是嘛!”
“等我抓住这小子,绝对要好好收拾?顿。”薛菲道,“刘队,那咱们走吧?”
“稍等。”刘同挥手道,“大姐,李静是几点离开的?”
“将近十?点了。”
“也就是说,她在张鹏的房子里待了将近两个小时?”
“差不多吧。”
“两个小时,她在做什么呢?”
“在和张鹏吵架。”
“您怎么知道他们在吵架?”
“李静亲口说的呀!她离开的时候穿了?件风衣,从款式上看像?件男士风衣,应该是张鹏的。”
“她进小区的时候穿的是?件白色衬衣,对吗?”
“是,是白色衬衣,不过要说那个时间,天气也的确有些凉了。”
“但李静和张鹏势如水火,她怎么会穿张鹏的风衣呢?”
“这就不知道了……哦,对了,她手里还拉着?个旅行箱。”
“旅行箱?”
“没错,是旅行箱。我问她这是要出去旅游吗,她说刚刚和张鹏吵架了,把孩子的衣物全都带回去,以后可能再不来了。”
“行李箱是什么颜色的?”
“蓝色的。”
“多大?”
“挺大的那种,具体多大我也说不上来,总之比普通的行李箱要大。”
“嗯,您还看到什么了?”
女人想了想并摇头道:“别的好像没什么了,总之吧,李静是个命苦的女人,院儿里人都知道她过得不容易,尤其是离婚前,那日子简直没法过。《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你们看过吧?毫不夸张地说,和那个电视里演的?模?样。”
“这样啊!”刘同点头道,“那好吧,我们就不打扰了,您接着给孩子做饭吧。”
儿童乐园门前依旧热闹非凡,孩子们在阳光下快乐地奔跑跳跃着,对于他们来说,快乐的童年可能像人的呼吸?样再正常不过,而对于有些孩子,童年可能像?片无边无垠的灰色森林,那里没有蓝天没有温暖,甚至没有变化,?旦走进去,可能永远都走不出来。人的迷失,往往是从踏进森林的那?刻开始的。
刘同清晰地记得张晓光那冷漠的眼神,似乎和他母亲的泥塑作品?般死气沉沉。在他的瞳孔中,几乎看不到任何人的倒影,除了?片无尽的灰色,仿佛什么都看不到。那孩子叫人过目不忘,并非因为外表有什么特点,而是因为他站在人群里,也会给你?种孤独的感觉。
薛菲戴起墨镜,问道:“怎么样?我说没什么问题吧?”
“也许吧。”刘同淡淡地说。
“什么意思?你还是觉得有问题?”
“我在想,她为什么会穿着张鹏的风衣呢?”
“好了,不要再想这些与案件无关的事情了,OK?”
“银行那边怎么样?都查清楚了吗?”
“何落已经全部核实过了,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刘同沉思道:“难道我们的分析有什么纰漏?”
“现在只能从那些和魏冬芹有利益关系的人查起了。”
阳光正好,二人?路漫步,经过?家早餐店,刘同舔了舔嘴唇说:“你也没吃早饭吧?”
“你要请我吃早餐吗?”
“十块钱以内是没有问题的。”
“喂!你谈恋爱的时候也这么抠吗?”话刚?出口,薛菲便觉得不大对劲儿,于是连忙又说,“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
刘同咧嘴?笑:“?切都过去了。走吧?我请你吃早餐,伙食标准提高到二十块。”
“这还差不多。”
将近九点钟,早餐店里只有零星几个食客,刘同叫了四屉包子,两碗豆浆,二人便吃了起来。
“相亲怎么样?这次有戏吗?”刘同突然问道。
薛菲?撇嘴:“有戏!”
“那就好,赶紧找人嫁了吧,要不然真成大龄剩女了,到时候生孩子都是个麻烦。”
薛菲不无揶揄地说:“我的个人问题就不劳您刘大队长费心了吧?”
“这是什么话?你是我的人啊!我怎么能不关心呢?”
薛菲脸?红:“什么,什么我是你的人?”
刘同大口嚼着包子,支支吾吾地说:“我是说,作为你的直接领导,我怎么能不关心下属的生活呢?”
“好啊!那作为您的直接下属,我也想问问,您往后就这么?直单着了?”
刘同沉思了?下,咧嘴?笑:“说这干吗?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个人惯了,没什么不好的。”
薛菲丢下手里的包子说:“你看你整天邋里邋遢的样子,我看着就来气!”
刘同白眼儿?瞪:“怎么了?我怎么邋里邋遢了?”
“你这头发多少天没洗了?还有,自从小落姐走了之后,你?天至少抽三包烟,你想死吗?”
刘同点着头,眼眶里突然湿润起来,除了大口大口地吃包子,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了,我懒得说你!”薛菲刚拿起包子准备往嘴里送,兜里的电话却响了起来,“何落,怎么了?”
“薛队,你和刘队在?起吗?”
“在啊!”
“那就好,我们刚才接到报警,说雪莲路上的?家快捷酒店死人了。”
“死人了?”薛菲?脸震惊,“什么情况?”
“好像是被人用刀捅死的,具体情况还不了解,我们也正在赶过去。”
“知道了,我们马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