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该倒霉还得倒霉,该闹心还得闹心。在许多人眼里,像李源这样的人生赢家,哪儿会有什么烦恼?可生活毕竟是自己的,酸甜苦辣个中滋味只有自己心知肚明,能拿出手让别人欣赏的,都是伪装起来的浮华。
卢思美站在别墅阳台上,她已经独自在此看了四个日落,算上即将来临的这次,正好?个巴掌。小的时候,爸爸在院子里?棵大苹果树下教她下象棋,关于如何排兵布阵,卢思美早已忘得?干二净,但爸爸的?句话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清晰:孩子,人生和下棋?样,不能悔棋,这是它们共同的规则。
卢思美知道,有的规则是人定的,需要的时候尽可以改;有的规则是天定的,除了后悔,没有任何办法。
今天的海面无比平静,那?道道海浪宛若画家用笔尖轻轻掠过后留下的线条,再过?个小时,血红的夕阳便会沉入海底。那些在海边嬉戏的人们也会离开沙滩,留下?些色彩鲜艳的垃圾让工作人员去打扫。
李源的电话仍然打不通,就算打通,卢思美也能想到他会用怎样冷漠与敷衍的态度和自己对话。这些天来,李源仿佛变了个人,虽然他还是用“工作很忙、事情很多”之类的话来搪塞,但卢思美早已察觉到来自李源的?股股敌意。这和女人的第六感没什么关系,也不是李源隐藏得不够深邃。这种突变的感情就像秋天的脚步?般难以察觉,而卢思美却是?片敏感的银杏叶。
她想给远在西班牙的爸爸妈妈打个电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她不停地翻动手机通讯录,最后还是打给了陈明外。这个帅气的小伙子已经许多天没接电话了,现在依旧处于关机状态,微信也毫无动静,这不禁让卢思美开始质疑陈明外过去经常挂在嘴边的那些甜言蜜语、海誓山盟。
卢思美拿起酒瓶,向那只五光十色的玻璃杯中注满红酒,然后?饮而尽。?股酒力涌上心头,她决定等李源回来,告诉他自己想要回西班牙住?段时间的想法。也许在时间的冲刷下,?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夜,刘同和薛菲在张鹏母亲带领下再次来到张鹏的住处,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左手?直在哆嗦,精神状态却不错。入秋的天气渐凉,她倒没怎么添衣,仍旧穿着?件轻薄的玫红色V字领老年衫。刘同将手里那半截儿烟丢在地上后,张鹏的母亲终于拧开了那扇贴满电话号码的绿色铁门。这间两室?厅的房子弥漫着?股难闻的气味,初步判断应该是下水管道里泛上来的臭气。
老太太喊了几声张鹏的名字,声音却像石沉大海,毫无反应。打开室内灯,昏黄的光线让整个客厅显得死气沉沉,再加上沙发、茶几上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用证实也能猜出这间屋子的主人肯定是?个邋里邋遢的单身汉。窗台上摆满了啤酒瓶和方便面的纸箱子,看来张鹏的生活状态应该不会太好。
老太太把几个屋子的窗户全都打开,偶尔飘来的晚风终于将恶劣的空气质量提高了不少。刘同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突然发现厨房门前的冰箱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儿。照理说,冰箱应该贴墙安放,看上去也会自然许多,但此刻冰箱的左侧稍稍向外倾斜,视觉效果叫人心里十分别扭。
“阿姨!”刘同问老太太,“厨房门口的冰箱平时就这么放吗?”
老太太瞥了?眼:“你不说,我还没注意,这冰箱怎么放歪了?”
打开冰箱上层的冷藏室,?股浓浓的腐臭味儿从黑漆漆的空间里喷了出来,呛得薛菲连忙捂嘴,老太太皱起眉头猛扇鼻子。
“冰箱的内灯没亮,是不是坏了?”薛菲问。
刘同看了看冰箱背后,望着空****的电插座道:“没插电。”
薛菲打开手机灯光照亮?看,发现冷藏室里根本没几样东西,只有?个绿瓷盆儿里放着半只腐坏的白斩鸡。打开冷冻室的门,?股更加浓烈的腐臭扑鼻而来。
“都是些什么呀?”老太太有些扛不住了,急声问,“怎么会这么臭呢?”
灯光从冰箱的塑料上反射进薛菲的眸子,她眨了眨眼低声问刘同:“是不是那个?”
刘同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薛菲显得更加谨慎:“要不要戴双手套?”
“你有吗?”
薛菲立马从裤兜里摸出?双白手套递给刘同,刘同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眼下的情况的确有些尴尬,要是打开抽屉让老太太看见自己儿子的脑袋枕在里面,后果估计是不堪设想的,要知道这个年纪的老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身体疾病。但当着老太太的面儿,刘同又不能把话说得太清楚,于是转头?脸傻笑道:“薛菲啊,让阿姨带你到客厅看?看,我怕这里面有什么影响身体健康的气体喷出来,咱们年轻人没关系,老人身子弱,可不?定能扛住啊。”刘同说罢,连连眨眼。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薛菲立刻听懂了言外之意,于是将手机交给刘同,转身笑道,“阿姨,你带我到别的屋子看看吧。”
望着眼前这三层神秘又暗淡的抽屉,刘同心里多少有些忐忑,按理说,身为刑警队长也算身经百战,不是没见过大场面,可说不上为什么,此刻他额头上却还是渗出了?层细密的汗珠。
他顿了?下,重拾精神,然后将手指抠进抽屉的凹槽,往上轻轻?顶,向后拉开,?片腐烂的猪肉缓缓映入眼帘,真是令人浑身不适。刘同没有放松,接连打开第二个和第三个抽屉,里面分别装着?袋腐烂的猪大肠和两袋速冻水饺。
看来是多心了!
刘同立马合起抽屉,关上箱门,快步来到门口点了支烟。他深深吸了几口,心里的恶心劲儿才勉强被?点点压回去。说句实在话,能在弥漫尸臭的环境中不戴口罩面不改色的人,刘同还真没见过。电视剧里那些捡起尸块凑近鼻子闻来闻去的家伙,刘同认为不是嗅觉失灵就是脑子有毛病。
薛菲和老太太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见刘同倚在门框上吞云吐雾,便问:“有情况吗?”
“没有。”刘同扔掉烟头,走进客厅,“卧室里有什么发现?”
薛菲摇头道:“没有。”
“厕所呢?”
“也没有。”
老太太皱眉问:“警察同志,冰箱里是什么东西啊?”
刘同淡淡?笑:“哦!是几块放坏的猪肉和两袋速冻水饺。”
“猪肉?”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他?个人的时候从来都不买肉的,除非孩子来了。”
“您的意思是,假如张晓光和张晓亮来的话,他会给孩子做饭?”
“没错。”老太太点头道。
“可据我所知,他经常对孩子动粗。前些天,我们在学校见到孩子的时候,两个人都被他打得鼻青脸肿,您说他给孩子做饭,我真是有些不敢想象。”
“谁家不打孩子?”老太太说,“难道你爸爸妈妈没打过你?”
刘同知道老人思想守旧,所谓棍棒底下出孝子,也不好争辩:“您说得也是。”
“我这儿子能落到今天这般田地也不能全怪他,赌博固然不对,但那个臭女人也不是好东西!”
当妈的护犊子,刘同也能理解,但眼下都成了这种人渣,再护短就是自私了。可刘同不好做道德上的评判,只能装傻充愣地问:“哦?您说的臭女人是李静吗?”
“还能有谁?”老太太的口气霸道了许多,“她第三者插足也就罢了,教儿子不许认爹,这算什么?简直是孽畜!”
“孽畜”这个词,刘同似乎很久都没听过了,只记得电视剧《西游记》里会经常喊到。刘同细声细语说:“阿姨,您别生气,我再看看房子,您先歇?会儿。”
“这人都不在,还有什么可看的?”老太太话里话外都显得不大高兴。
薛菲连忙帮腔:“阿姨,这人失踪了,留下线索的地方往往就是居住地,帮您找人,我们不得仔细点儿吗?”
“好吧,那你们找吧!”老太太转头向沙发走去。
“老话讲得好,慈母多败儿啊!”刘同暗自嘀咕,视线却不停在地面和墙上搜索。突然,他无意间发现餐桌?侧的墙面上有几块区域明显要比别的地方白。
“薛菲,你来看!”刘同的声音略显激动。
“怎么了?”
“你看这几块地方,像是不久前用什么东西蹭过。”
薛菲的视线上下左右扫了个来回:“没错,可能是砂纸。”
“可是墙角下却没有?丁点儿白粉。”刘同脑海中浮起了许多个词汇,然后若有所思地说,“你想想,他为什么要蹭墙?”
“有脏东西?”
“?个生活如此邋遢的人,真的会在意墙上的脏东西吗?而且客厅里的墙也很脏,为什么偏偏选择蹭这儿呢?”
“说不定这地方泼了很脏的东西,实在看不下去,所有就单独蹭了蹭?”
“有这种可能?那问题是泼了什么呢?”
“这谁知道?”
刘同收回思绪,笑眯眯地看着薛菲:“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屋子整体显得又脏又乱,但我进门前发现唯独?样特别干净,你发现了吗?”
“特别干净?”薛菲眼珠?翻,嘴角?扬,“我可真没看出来,你说说?”
“地板!白色的地板砖十分干净。”
薛菲的视线在地上画了个半圆,然后又向客厅远望:“你这么?说我才发现,的确如此。”
“你不觉得奇怪吗?”
“有?些。”
刘同蹲下身子,估计是因为看不清,索性直接双膝跪地,薛菲循着刘同的目光看去,发现墙角下那条咖啡色的踢脚线上仍有?点点白色的粉末:“薛菲,手机灯光!”
“好!”
强光之下,白色的粉末更加清晰,刘同在地上爬来爬去,最后低声道:“薛菲,这儿有?丁点儿微红色的粉末,你猜是什么?”
薛菲沉思片刻:“……不会是血吧!难道是那两个孩子的血?”
“再猜?”
“别卖关子了,你认为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
“那怎么办?”
刘同挺起身子,长长松了口气:“你去卧室的枕巾上收集?两根头发,我打电话叫章毅他们过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