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好意思,又来打扰您了。”刘同走进美甲店,嬉皮笑脸地说,“希望您不要嫌烦。”

“怎么会呢?”店里没有人,李静见刘同和薛菲临门而入,连忙合起手里的书,起身笑道,“二位快请坐。”

薛菲瞥了眼桌上的书,神采飞扬地说:“太巧了,我也喜欢读这个作家的小说。”

“是吗?”李静似乎找到了知音,心花怒放道,“您也喜欢悬疑推理?”

“当然啦,这本《怨念》我几乎都能背下来,结局真是出人意料。”

“好了薛菲,咱们不是来开书友会的。”刘同轻咳两声,示意薛菲差不多该进入正轨了,“李静,这是你婆婆要我们捎给孩子的钱,你替孩子收下吧。”

李静看了看,露出?个非常刻意的笑容:“请你送回去吧,我不需要。”

“你和你婆婆之间的事情我们不想管,也管不了,毕竟是你们的家务事。这是老太太的心意,要是让我送回去,我们也没那么多的时间,不是吗?”刘同将钞票放在桌上,?本正经地说,“收下吧。”

“是啊,收下吧。”薛菲语重心长,“老太太挺想孩子的。”

李静犹豫再三,道:“好吧,那我收下了。”

“这不就得了?”薛菲嫣然?笑。

李静将钱放进抽屉,转而将视线落在刘同脸上,问道:“刘警官,今天来是因为什么?”

“哦,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刘同从怀里掏出张鹏的照片递给李静道,“您看看这张照片,眼熟吗?”

李静看了?眼,直截了当地说:“这是我拍的,在儿童乐园门口,应该是四年前吧。”

“嗯,张鹏这件风衣你眼熟吗?”

李静猛然看了刘同?眼,愣了?下,又缓缓将视线落回照片,笑意温存地说:“这件风衣是我送给张鹏的情人节礼物,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原来如此!”刘同唏嘘不已,“看来你们过去也挺幸福的。”

“算是吧。”李静将照片放在桌上,似乎感慨万千,“但在许多人的生命里,幸福并不是主旋律,这就叫生活吧。”

刘同淡淡?笑:“假如下午不上班,真想立马请你喝?场大酒。”

李静逗乐地说:“您有时间的话,我随时奉陪。”

“好,那就这么定了。”刘同说,“给你看这张照片,是有这么?个问题。”

“请讲。”

“据小区后门做烧烤的大姐回忆,你在十月十二日当晚离开小区时所穿的风衣与照片里张鹏所穿的风衣基本?样,胸前都有?个黑色的字母‘C’,而你给我展示过的那件风衣胸前并没有东西,对此你作何解释?”

李静又愣了?下,笑容再次浮上嘴角:“会不会是大姐记错了?我当晚穿的风衣真的是我买给公公的生日礼物,胸前不可能有字母。假如你们不信,可以去张鹏的衣柜里找找,绝对能找到这件带字母的风衣。”

“我们找过了,没有。”

李静略显激动:“那肯定被他穿走了。”

“这么说,你认为是卖烧烤的大姐看走眼了。”

“天那么黑难免会看走眼,这很正常。”

“嗯!”刘同点头道,“也不是没有道理啊。”

“我有些想不明白,刘警官三番五次来我这里,是不是因为怀疑我干了什么?”

“你不要误会,我只是对常理无法解释的现象比较好奇罢了,再说假如我真的怀疑你做了什么,我不会三番五次来找你,而是会直接把你请到队里问话。”

李静微微?笑,摸着自己的胸口道:“这我就放心了。”

刘同将照片装回内兜,咧嘴笑问:“哎?你那尊观音做好了吗?”

“已经运走了。”

“哎呀,真是太可惜了,我还想好好欣赏?下呢。”刘同摸了摸额头,“那……这几天有新的作品吗?”

“最近生意太忙,我想歇?阵再说。”

“也是,毕竟不是专业做泥塑的。假如不介意的话,我可不可以再去您的工作室欣赏?番?”

李静喜笑颜开:“想不到您这么喜欢泥塑,当然可以,请跟我来吧。”

李静将美甲店的大门锁上,然后带二人进入工作室,正如李静所说,原本放在屋子正中的那尊观音的确被人运走了,只留了?地碎泥。与上次来时稍显不同的是,四周陈列的泥塑中多出了几个动物形象,金色的阳光下,两只白色的天鹅栩栩如生,薛菲不禁赞叹:“唔!简直和真的天鹅?模?样啊,不介意的话,我能拍张照吗?”

“当然可以。”

薛菲掏出手机像个懵懂的少女?样说:“我最喜欢天鹅了,姐姐能不能卖我?只?我们家客厅空****的,除了我妈炖排骨的味儿,?点儿艺术气息都没有。”

李静捂嘴笑道:“既然你这么喜欢,我可以送你?只。”

薛菲满脸惊喜:“真的吗?”

“当然,不过这两只已经卖出去了,我给妹妹做?只更漂亮的,好吗?”

“好好好,但我?定要付钱的,否则我就不要了。”

“你说了算。”

刘同指着房间里唯??尊观音道:“我记得这尊观音上次来的时候就完工了,被运走的那尊当时只是半成品,为什么不先把这尊卖掉呢?”

“这是我留给自己的。”李静说,“希望她能保佑我和孩子们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刘同会心?笑:“心里有美好的愿望,生活才会努力奋斗,不错。”

“刘警官喜欢什么?我可以为你做?个。”

“不用了,我们家有很多艺术品,根本没时间欣赏,放在我那儿就是暴殄天物。”刘同沉思片刻道,“不过我真的特别想看看您做的那尊观音,不知道上了颜色是什么样子。”

“假如真想看,我可以把那个地址给您,买泥塑的老板是我朋友,报我的名字就行了。”

“真的吗?这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

薛菲知道老谋深算的刘同又在打别的主意,于是接茬儿说:“我也特想看看,刘队,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抽时间吧!这阵子太忙。”

“那你?定要带我去啊。”

“哪儿都少不了你!”

离开美甲店,二人回到车上,薛菲望着?脸沉思的刘同,问道:“你觉得那尊泥塑有什么问题?”

“还记得咱们第?次去美甲店吗?我闻到那尊泥塑有?股淡淡的臭味儿,当时我就有些怀疑,因为泥巴绝不可能有那种气味儿,但又不敢肯定。”

“你怀疑是尸臭?”

“没错,咱们第?次去美甲店的时间是十月十五日,而李静去接孩子的时间是十月十二日,将近三天的时间,按照美甲店的室温,尸体?定会有味道。”

“这么说,你现在直接怀疑是李静杀了张鹏?”

“我认为卖烧烤的大姐不会看错,因为那个字母实在太显眼了。那么,她为什么要穿张鹏的风衣?为什么又要撒谎呢?”

“这都是毫无证据的推测。”

“要是有证据,我就不会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杀了张鹏之后,用行李箱把他拖回来,然后将尸体藏在泥塑里,你是这么想的吧?”

“没错!?个人熬夜做泥塑,这不是很奇怪吗?”

薛菲点头道:“那倒也是。”

刘同掏出李静给他的纸条,望着上面的地址信息,轻缓而坚定地说:“看来,咱们真得去拜拜菩萨了。”

联系过买泥塑的老板后,刘同又打电话给何落,让他和李亨?同前往北郊的竹海村。驱车半小时,城市的喧嚣渐渐隐没,伴着车内的调频音乐,二人穿过?片片早已收割完毕的稻田,最后在?条岔路口驶下国道。

沿着狭窄的水泥路继续开了五分钟左右,刘同看到早已等候在村口的何落二人,李亨扔掉手里的烟头笑问:“刘队,来这儿旅游吗?”

“废话怎么那么多?开车跟我走!”

“是!”

两辆车?前?后驶进竹海村,刘同打了电话,老板让他们在竹海村小学门口稍等。不到两分钟,?个体形消瘦、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向他们走来,刘同下车问候:“您好,是邓老板吧?”

“没错,你就是李静的朋友吧?”

“实不相瞒,我们都是警察!”

“警察?”邓老板有些不解,迷惑的眼神在四个人身上快速扫了?圈,轻声问道,“那你们和李静什么关系?”

“朋友啊。”

邓老板释然?笑:“喔!那还是朋友嘛。”

“当然是朋友。”薛菲拎着?只黑色皮包笑道,“否则也不会介绍我们过来。”

刘同问:“邓老板,塑像是昨晚运回来的?”

“对啊!昨天晚上八点多,天黑以后。”

“为什么要天黑以后呢?”

“你不知道?”邓老板双目圆睁,“这神仙不能白天请,白天请就不灵了。”

李亨噗嗤?笑:“照你这么说,那神仙都是夜猫子啊?”

“这……这这小兄弟怎么说话的?”

刘同连忙赔笑:“邓老板,这孙子没文化,您千万别生气,赶紧带我们去看看吧。”

邓老板顿时没了笑容:“跟我来吧。”

老板家的院子的确不小,差不多两百来平方米,院子东西各有?棵大榕树,树冠遮天蔽日,树下芳草萋萋、花香馥郁。四人随邓老板来到东侧的?间房子,?进门儿便闻到浓郁的香火气息,整间屋子?派中国风,正中有?方褐色石台,观音坐于其上,正下方有?张香案,摆着?盏香炉、供品若干。

邓老板说:“我们家老太太信佛,?直想供?尊大观音,昨天见面可高兴了。”

“邓老板,实不相瞒,除了这个女孩,我们三个最近都特别不顺。”刘同指着李亨道,“这孩子前天刚死了爷爷。”

“这样啊!”邓老板感慨道,李亨?脸懵然。

刘同又指着何落说:“这孩子半个月前配偶疯了,我呢,上星期买彩票不中,所以能不能给点儿时间让我们好好拜?拜?”

“那没问题。”

“我看您院子里花卉繁多,这姑娘就喜欢养花,估计有许多问题想跟您讨教,是不是菲菲?”

“对对对。”薛菲连忙说,“您养的花实在太好了,能不能带我参观?下?”

邓老板笑道:“成,那你们在这儿拜,我们出去了。”

刘同双手合十:“太感谢您了。”

“不客气,都是朋友嘛!”

刘同抢过薛菲手里的皮包说:“这是我们自带的香火,那你们去吧。”

邓老板和薛菲离开后,刘同立马锁了门,从包里掏出两柄钢锯,分发给何落和李亨,急声道:“快,抓紧干活。”

“刘队,这……这是干吗?”何落眨了眨眼,?脸不知所措。

刘同转头凝视色彩艳丽栩栩如生的泥塑,不禁压低了声调说:“我怀疑这泥塑里有?具尸体。”

“什么?”李亨惊声。

“喊什么?抓紧时间把头给我锯下来。”

“这不好吧刘队?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

“少废话,抓紧时间!”

何落长叹?声道:“别磨叽了,干活儿吧。”

刘同来到香案前点了三支香,自顾自地呢喃道:“大慈大悲观世音,原谅我们的鲁莽吧,为保护人民的财产和生命安全,我们实在是被逼无奈,千万不要责怪我们,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刘同把香插进香炉,再看李亨、何落傻呵呵地望着自己,于是厉声道,“都愣着干吗?动手啊?”

“您这祈祷管用吗?”李亨冷声问道。

“管用管用,快动手!”

“哦。”

二人挥动钢锯,粉尘?丝丝飘落,不到两分钟,泥塑脑袋被锯了下来,刘同上前?看,顿时目瞪口呆。

“刘队,好像什么都没有啊?”何落打开手机灯光照向泥塑体内,“似乎只有木头,没别的东西。”

“这怎么可能?”刘同哑口无言。

“现在怎么办?”李亨抱着泥塑脑袋,拍了拍刘同的胳膊低声道,“刘队,现在怎么办?”

刘同将皮包里的?管玻璃胶递给何落:“快,粘回去!”

何落?脸无辜:“这不好粘吧?有的地方都裂了。”

“好粘我用你干吗?把裂的地方补回去。”

“哦。”

刘同又从包里掏出?块湿抹布,转手将泥塑身上和石台上的粉尘全都擦拭干净。大概五分钟后,门外传来敲门声,刘同开门笑道:“菲菲,学了不少经验吧?”

“那当然。”薛菲满脸堆笑,“邓老板可是花卉界的老司机。”

邓老板谦虚不已:“交流罢了,交流罢了。你们怎么样?拜完了吗?”

刘同转头望着跪在香案前的何落和李亨,不禁皱眉道:“喂!你们差不多了吧?”

李亨义正辞严地说:“我今日罪孽深重,让我再拜?拜吧。”

“好了好了,差不多行了。”

邓老板来到香案前说:“平时多做善事,不用拜佛也会?生平安啊。”

“真的吗?”李亨?脸苦笑。

“当然。”

见二人起身,邓老板看了观音?眼,稍加端详后突然自问:“哎?我怎么才发现,这塑像的脑袋好像是歪的?”

刘同连忙笑说:“应该是这个造型,您看,庄严中带几分悠闲,肃穆中含几分灵气,李静的艺术天赋真是非同寻常啊。”

“你这么?说倒也是啊。”

“邓老板,今天真是谢谢您了。”

“都是朋友,不客气。”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再次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