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冷雨渐停,遥远的海平面上出现了?片许久未见的晴空。几辆警车匆匆驶过海岸公路,车里的刘同远眺夕阳,那满眼的余晖似几道灼目的火焰,将安静而孤独的海面切得支离破碎。
薛菲跟何落回到银行,张旭升正独自?人在二楼的办公室里吃泡面,见薛菲走来便问:“您二位怎么又回来了?行长下班了。”
“我们不找行长。”薛菲说。
“那你们?”
“找你。”
张旭升将泡面推到?旁,用纸巾抹去嘴角的油,微笑道:“怎么了?还是魏行长的事情吗?”
薛菲在张旭升对面的旋转椅上落座,跷起二郎腿说:“同事都走光了,你怎么不回家?”
“我要加班呀!”
“为什么就你?个人加班呢?”
“手里?堆活儿,不加班怎么行?”张旭升强颜欢笑,那笑容又瞬间消失。
“可是你不回家,齐兮兮就要?个人吃饭,长此以往,她难道没意见吗?”
张旭升?愣,嘴角微微**了几下:“你们认识兮兮?”
“见过几面。”
“哦?在什么地方?”
“在警局。”
“怎么……会在那儿呢?”
何落问:“你现在能联系到她吗?”
“我刚刚打过电话,她关机了。”
“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她出差了,应该在广州。”张旭升满脸费解,“不是,我想问?下,兮兮怎么了?”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薛菲淡淡地说:“好,那我告诉你,现在我们怀疑伤害魏行长的凶手就是你的妻子齐兮兮。”
张旭升先是?声冷笑,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胡说八道,这怎么可能?你们是来搞笑的吗?她和魏行长无冤无仇,为什么要那么做?你给我?个理由?”
“你认识李源吗?”
“谁是李源?”
“看来你对此?无所知啊。”
“到底谁是李源?”
“李源是?个生意人,很有钱,同时也是齐兮兮的小学同学。就在前些天,李源的妻子卢思美非正常死亡,我们怀疑这起案件也和齐兮兮有关!”
“什么?”张旭升立马从凳子上蹦了起来,“为什么和兮兮有关?”
“张旭升,我现在就要?句实话,齐兮兮是不是跑路了?”
“不可能,你们肯定搞错了,我们家兮兮绝不会干那些违法的事情。”
薛菲提高了声调:“告诉我,她是不是跑路了?”
“没有!我说过了,她去出差了。”
“你撒谎!齐兮兮所在公司的经理说她已经两天没去上班了,根本就不存在出差的情况,为什么要撒谎?”
“我没有撒谎,她真的出差了,她在广州,她会回来的。”
“看来你真的要包庇她了?”
“我没有!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呢?她真的出差了。”
“张旭升,你好好想想,假如她真出差了,她们公司的负责人怎么会不知道呢?而且就算出差,电话为什么要关机?你不认为这很奇怪吗?”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她的手机摔坏了。”
“哦?是吗?你怎么知道她手机摔坏了?”
“昨天晚上她给我打过电话。”
“用谁的号码?”
“是她的。”
“用谁的手机?”
“我不知道。”
“你没问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张旭升缓缓摇着脑袋,“我不知道。”
何落问道:“张旭升,你怎么了?”
“你们?定搞错了,我们家兮兮绝不会干那些事情。”
薛菲说:“无论如何,她现在是重点嫌疑人,张旭升,你想证明齐兮兮是清白的吗?”
“她肯定是清白的!你们冤枉好人。”
“好,你敢带我们去你家看看吗?”
张旭升言辞果决:“为什么不敢?”
何落将车停在张旭升家楼下时,刘同已带队等候多时,看到十来个警察先后从警车上跳了下来,张旭升似乎才恍然大悟,齐兮兮可能真的出事儿了。
刘同上前同张旭升握手,笑道:“张先生,齐兮兮的情况你大概都知道了吧?”
“我不知道。”张旭升冷声答道。
刘同脑袋?歪,望着薛菲说:“菲菲,你没有告诉张先生吗?”
“我说过了,他不相信。”
刘同浅浅?笑:“张先生,我知道你可能?下子接受不了这些事情,但请你相信我,我们之所以能查到齐兮兮身上,绝不会是捕风捉影。”
张旭升掏出手机说:“我能再给兮兮打个电话吗?”
“不用了,我们的人?直在打,目前仍处于关机状态。假如能接通的话,我们会第?时间进行手机定位。”
“那你们现在是要搜查我的房子吧?”
“没错,您不用担心,搜查过后我们会尽量恢复原状,假如不小心损坏了您的财物,我们会赔给您。”
“看来……我好像没别的选择喽。”
刘同从章毅手中接过?张纸,迅速在张旭升面前展开,其上有繁花市公安局的印章和局长李在言的私印:“张先生,这是我们局签发的搜查证,按正常法律程序,您有知悉的权利,看看吧。”
“不用了!”张旭升神情淡漠,轻轻摇头道,“你们跟我来吧。”
搜查在章毅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开展起来,刘同请张旭升来到阳台,这里是二十三楼,高度足以俯瞰遥远的海面,目力所及之处,几艘白色游轮宛若纸船?般在金波粼粼的海面随波逐流。
二人都点了支烟,彼此无声地吸了?会儿,是刘同打破了这黑夜之前的沉寂:“这个阳台的风景真不错,可惜太阳马上要沉入海面了。”
刘同转头望着表情麻木的张旭升,笑说:“这场雨应该过去了吧?”
“不,还没有过去,今天晚上还会下。”张旭升说。
“你看天气预报了?”
“没有,单纯的感觉而已。”
“你挺厉害呀!”刘同趴在阳台护栏上说,“还能预测天气?”
“我能闻到雨的味道,隔着几十公里就能闻到。”
“特异功能吗?”
“不知道算不算。”
“那你能闻到齐兮兮的味道吗?”
张旭升点头道:“能,但她的气味儿好像越来越弱了。”
刘同不自觉地吐起了烟圈儿:“张先生,你和齐兮兮结婚这么久,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是?个好妻子、好女人,她很勤奋,也很踏实,她生活勤俭,非常顾家。最重要的是……她从来都不会骗我。”
“你觉得她爱你吗?”
“当然!”张旭升努起嘴说,“她很爱我。”
“你哭什么?”
“哦!不好意思,我眼睛不太舒服。”
“你了解她的过去吗?”
张旭升将烟头丢在地上,用脚捻灭:“大概知道?些,她没有爸爸,妈妈二婚,她从小在奶奶身边长大。我们结婚前夕,她妈妈来过,要给她钱,她不要,两个人最后不欢而散。兮兮对我说,她永远都不会原谅她妈妈。”
“这么说来,这是她心里的恨咯?”
“将心比心,我要有这样的妈妈,我也不会要她的钱,这不能算恨,应该是怨吧。我问过她,假如有?天你妈妈没人照顾了,你会照顾她吗?她说她会。”
“你知道她爸爸是怎么没的吗?”
“听她说是被车撞死的。”
刘同?声冷哼:“这就是你说的她不会骗你?”
“您什么意思?”
“他爸爸……”
刘同正要娓娓道来,章毅突然走进阳台,手中提着?个天脉房地产公司的纸袋:“刘队,可能就是这个袋子了。”
“在哪儿发现的?”
“鞋柜里。”章毅将戴着白手套的五指伸进纸袋,缓缓勾出了?双黑色的男士皮鞋,“刘队你看,鞋底儿有泥渍。”
“张先生,这是你的皮鞋吗?”
“没错,是我的皮鞋,怎么了?”
“最近穿过吗?”
张旭升思忖片刻,摇头道:“这?双,很久没穿了。”
“多久没穿了?”
“大概有?年了吧!这双鞋比较磨脚,穿了几个月就没再穿过,怎么了?”
刘同下巴微微?扬:“拿走吧。”
章毅转头回到客厅,张旭升忙问:“刘警官,这双鞋到底怎么了?”
“魏冬芹被袭击后,凶手在现场留下了许多泥渍脚印,从脚印大小来看,应该是?双四十三码左右的男士皮鞋,所以案发之初,我们将嫌疑人的性别锁定为男性,这给我们的侦查带来了许多麻烦,也出现了许多令人费解的情况。”
张旭升眼神迷离,问道:“您的意思是?”
“你应该能想到吧?”
“你是说……兮兮用我的皮鞋伪造了现场?”
“可能性很大。”
“太可笑了,这根本不可能。”
“可不可能都是推测而已,脚印比对之后,结果自然会清楚。”
“你们是怎么怀疑到兮兮头上的?”
“这个嘛……恕我不能相告,因为我们要保护目击证人,希望您能够理解。”
“目击证人?”
“没错。”刘同又问,“对了,有?个问题我想请您认真回答?下,在你的存储设备里有没有张小年的录音?”
“张小年?”
“没错,你们的贷款客户张小年。你有没有用什么设备录制过张小年和魏冬芹之间的对话?”
张旭升约莫回想了几秒钟,道:“可能录过,我们去催债的时候会把客户说的话录下来,这又怎么了?”
“在手机上,还是录音笔?”
“大多数在手机上。”
刘同伸出掌心道:“方便吗?”
“什么?”
“手机。”
刘同接过张旭升递来的手机,大喊章毅的名字。
“刘队,怎么了?”章毅问。
“手机里可能有张小年的录音,带回队里查?下。”
“好。”
就在此时,薛菲大步流星而来,眉头紧锁道:“刘队,钱华发现了?点儿东西,你过来看看吧。”
刘同、张旭升随薛菲来到卧室,只见钱华捧着?个托盘走了过来:“刘队,找到这个了。”
刘同定睛?看,托盘里竟放着三枚白色针管,其中?枚顶端带着银色的针头:“在哪儿发现的?”
“床头柜里的?个纸盒里。”
“张先生,这几枚针管你见过吗?”
“没有,我从没见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钱华说:“这支带针头的针管里可能有残留的肉毒素。”
“确定吗?”刘同问。
“这需要送回队里化验。”
“菲菲,你抓紧时间送回队里。”
“好的。”
张旭升问道:“肉毒素?什么肉毒素?刘警官,求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张先生,您少安勿躁,我会慢慢告诉你的,好吗?”刘同说,“钱华,除了针管,有没有发现药物?”
“没有,只发现了这些针管。”
“章毅。”
“在。”
“齐兮兮的电话接通了吗?”
“队里没回信儿,应该还没有。”
“告诉技术队,现在不能坐以待毙了,从这个小区的监控开始给我查,我要立马知道齐兮兮的行踪。假如她已经乘交通工具离开繁花市,立马申请通缉令,听到了吗?”
“明白。”
张旭升听到“通缉令”三个字,立刻像丢了魂儿,他握住刘同的胳膊,低声道:“刘警官,至于这样吗?我妻子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了,这里面……这里面?定有什么误会,求求你不要发什么通缉令,这会毁了她的,会毁了她!”
“张先生,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请你相信我,我们不会冤枉任何?个好人,当然,也不会放过?个坏人。我们会反复确认证据的有效性后再锁定嫌疑人身份,而且通缉令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发出来的,它需要有力的证据作为支撑。您现在还不了解案情,所以才会认为我们的行为有些唐突,假如你愿意,稍后可以和我?起回队里,我会把案件的来龙去脉给您讲清楚,放心吧。”
“刘队,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薛菲说。
“什么?”
“齐兮兮为什么要把这些针管带回家呢?难道不应该第?时间处理掉吗?”
“没错,这的确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