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觉得兮兮有些奇怪，但那个时候只有她愿意和我玩，所以我打心底拿她当最好的朋友。”李源笑说，“刘警官，能给支香烟吗？”
刘同拿出香烟连同打火机？齐递了过去，李源点了？支，吞云吐雾道：“也许你们从没感受过孩子之间的歧视，那是？种纯粹的冷酷，孩子不会伪装，他们？旦把你当作异类，就会毫不留情地加以排斥，甚至侮辱、殴打。长此以往，你的痛苦会成为他们快乐的源泉。”
刘同说：“那齐兮兮为什么会和你交朋友呢？难道她不怕被排斥吗？”
“她不怕。”
“为什么？”
“因为她表面和大家？样，心里却住着？只猛兽！”
“什么意思？”
“？开始我并没意识到这？点，直到后来……我看到了那只猛兽。”
“后来？”
“没错。”
那天？早，李源正在抄齐兮兮的数学作业，被学习委员于爽逮了个正着。齐兮兮出任班长职位，于爽本来就不爽，她大声质问齐兮兮：“你身为班长竟然让李源抄你作业，我这就去告文老师！”
“你给我站住！”齐兮兮喊道。
“干吗？”
“你过来！”
“我过来又怎么样？”
“你真要去告老师吗？”
“那当然。”
齐兮兮？把撕住于爽的短发，挥手就是？巴掌，于爽又瘦又小，转体半圈像天女散花似的摔倒在地，号啕大哭。
“去吧，快去告吧。”
“齐兮兮，你给我等着！”
同学们全都跑来围观，于爽哭哭啼啼地向大门跑去，周小雨问：“兮兮，你干吗要打她呢？”
“因为她胡说八道！”
不出所料，李源和齐兮兮被叫到了文老师的办公室，于爽则站？旁伤心地抹着眼泪。文老师问道：“齐兮兮，你为什么要打于爽？”
“因为她胡说八道！我根本就没给李源抄作业，文老师，大家都知道于爽想当班长，可你把班长给我当，从那天起她就？直记恨我。”
“文老师，我没有！”于爽强力申辩，“我亲眼看到李源在抄齐兮兮的作业啊！我说我要告老师，齐兮兮就打了我。”
“文老师，我今天可以把班长的职位让给于爽。”齐兮兮八风不动、满脸淡定，“因为我只想好好学习，真的没时间和于爽这样的人打交道。”
“于爽，你是不是冤枉齐兮兮了？”文老师说，“她学习这么好，我相信她是不会给李源抄作业的。”
“文老师，我没有！真的是我亲眼看到的。”
“那肯定是你看错了！好了，都回去吧，马上就要上课了！”
齐兮兮说：“文老师，虽然于爽冤枉了我，但我不应该打她，我向她道歉。于爽，对不起！我错了。”
于爽委屈得泪流满面：“我不接受你的道歉！文老师，李源肯定抄作业了，我真的看到了。”
“李源！”文老师喊道，“你是不是抄作业了？”
“没有，我没有抄。”李源低声道。
于爽突然跑出办公室，？眨眼又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两本作业说：“文老师你看，这是齐兮兮和李源的作业，几乎？模？样。”
文老师大致扫了？眼，就这些数学题来讲，齐兮兮能全部做对那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李源也能全部答对，这就有些奇怪了，尤其是最后？道思维拓展题，别说是李源，连班里的中等生都不？定能做出来。
文老师瞥了李源？眼，拉着脸问：“李源，这都是你自己做的吗？”
“是我做的。”
“好。”文老师将最后？道题的题目抄在了？张白纸上，“来，你再给我解？遍。”
“文老师！”齐兮兮突然道，“是我错了，我不该给他抄作业的，我本来是想教他怎么做，但早上的时间又不够，所以我让他先抄下来，打算下午再给他讲？遍。文老师，对不起。”
“李源，是这样吗？”
“是的。”
“你们三个跟我来！”
回到教室，文老师让于爽先坐回去，然后让齐兮兮和李源站在讲台上，顷刻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文老师大声道：“各位同学，大家都知道我对抄作业的人非常反感，但是李源同学屡教屡犯。今天，他又抄了，而且抄的是班长的作业，真是令人无法容忍。”文老师转头道，“李源，把裤子脱了，面朝黑板！快！”
李源转过身，脱下裤子露出了白花花的光腚，全班同学都哈哈大笑。
文老师将？条凳子腿塞进齐兮兮手中，说：“齐兮兮，你来打，打十下。”
“文老师，你不应该这么做。”齐兮兮说。
“我叫你给我打！快呀！”
李源轻声道：“兮兮，你打吧。”
齐兮兮闭起眼睛，轻轻打了？下，文老师？把夺过凳子腿，只听“啪”地？声，听着都叫人肉疼不已，李源随之？声惨叫，紧接着痛哭起来。
文老师将凳子腿丢在地上，恶狠狠对齐兮兮说：“看到了吗？就这样打！”
齐兮兮捡起凳子腿说：“好的文老师，我知道了。”
刘同笑问：“她打了吗？”
“打了，打得比文老师还狠。”
“为什么？”
“兮兮说假如打得不狠，文老师是不会罢休的。”
“后来呢？”
“打到第八下的时候我的癫痫病犯了，大家就看着我在讲台上口吐白沫，小便失禁。”李源长叹道，“真是噩梦般的？天呀。”
“让文老师这种人当老师，真是令人毛骨悚然。他现在还在当老师吗？”
“兮兮做了？件可怕的事情，让文老师成了众矢之的。”
“哦？什么事情？”
“那是我挨打的当天下午……”
下午放学后，齐兮兮不知从哪找来了？根钢管儿，半米长，饮料瓶口粗细。她将李源带回无人的教室，又从某个同学的课桌里找来？副乒乓球拍，然后锁了门说：“屁股还疼吗？”
“疼。”李源捂着屁股悻悻地说。
“你回家后会告诉家长吗？”
李源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妈要知道我抄作业的话，说不定会再打我？顿。”
“你今天在讲台上尿裤子的时候，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笑你吗？”
“我不知道。”
“文老师这样对你，你难道不想报仇吗？”
李源望着齐兮兮手里钢管儿问：“怎么报？”
齐兮兮把钢管塞进李源手里说：“打我！”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打你？”
“用钢管打我的腿，狠狠地打。”
“我不，我不能打你。”
“你不打我，咱们就永远没办法报仇了！”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
“听着，你必须狠狠地打，听到了吗？把你心里的气全都撒在我身上！”
李源泪流满面：“我不！我不能这么做。”
齐兮兮像发了疯？样喊道：“你必须做！”
“我不敢，我不敢！”李源不停擦着眼泪。
“听着，先用这铁棍打我，打我的腿。然后，你要用乒乓球拍抽我的脸，狠狠地抽，明白吗？”
“我不能伤害你。”
“不！”齐兮兮喊道，“这是我们保护自己的唯？方法。”
李源抽噎道：“兮兮……你吓到我了，我好怕。”
“不要哭了，你是男孩子，你不能哭。”齐兮兮扶着李源的肩膀说，“李源，文老师的办公室怎么进去你知道吗？他的门上有？个小窗户，原本从里面扣着，我今天下午去领作业的时候趁机顶开了。你打完我之后，把铁棍和乒乓球拍全都送进去，藏在文老师的桌子下面，藏得深？点儿，听到了吗？”
第二天？早，玫瑰路派出所的肖警官带着？份诊断报告走进了校长办公室，彼时，体育课张老师正站在校长桌前，刚刚递交了？份自我检查。肖警官大致说明来意后，校长让张老师先离开，但张老师听到警察和校长的谈话与文老师虐待孩子有关，出门便故意将门虚掩，躲在门后偷听起来，校长办公室门外的回廊异常安静，因此张老师听得？清二楚。
校长请肖警官和同行办案人员坐进沙发，笑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这个叫齐兮兮的小女孩我见过。”肖警官说，“是？个非常懂事听话的孩子。”
“没错，她学习也很好，前不久才转来我们学校的，您在哪儿见过她？”
“前些天有两个初中生抢她的钱，她很勇敢，不仅没有被吓倒，还帮我们把人抓住了，因此受了些伤。”
“这样啊！那文老师又是怎么回事儿？”
肖警官将诊断报告放在校长面前，说：“您看看吧，这是第？人民医院给齐兮兮开的诊断报告，小姑娘双腿大面积皮下出血，右小腿轻微骨折，面部有多处挫裂伤，鼻骨轻微骨折，左眼球严重充血伴有剧痛，大夫说极有可能会影响视力。”
“这……这是文老师干的？”
“不，确切地说，只有？部分是他干的。”
“什么意思？”
“昨天晚上八点钟左右，孩子躺在我们派出所门口，满脸是伤，被我们的警员发现后立马送到医院救治。听孩子说她爸爸是渔民，不在家，我们就联系了她的爷爷奶奶。大概到晚上十点多，孩子的意识渐渐清醒了，我问她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又遇到抢劫的人了。孩子说不是，这是被同学和文老师打的。”
“被同学和文老师？这……这是怎么回事呢？”
“齐兮兮给？个同学抄了作业，这个文老师让那个抄作业的同学当着全班人的面脱掉裤子，然后让齐兮兮用凳子腿打他的屁股，结果这孩子癫痫病发作了。下午放学前，文老师把这个抄作业的孩子叫到办公室，威胁他不许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家长，看这孩子不吭气，文老师又把齐兮兮叫去，然后对抄作业的孩子说，是齐兮兮打了你，现在你可以打回来。”
“怎么会有这种事呢？”
“校长，你先听我说。”
“好。”
“文老师把？副乒乓球拍塞给这个抄作业的孩子，说随便打，打什么地方都行。这孩子说他不想打，文老师说必须打，否则就让齐兮兮接着打他。孩子害怕，就用拍子轻轻打了齐兮兮？下，文老师说必须打脸，否则不解恨。孩子可能是害怕了，这才在齐兮兮脸上打了好几下。”
“天哪！怎么会有这种人？”
“文老师问抄作业的孩子解不解恨，那孩子还是不吭气，文老师便拿出？根钢管递给他，让他抽齐兮兮的腿。孩子被吓哭了，文老师？把抢过钢管，在齐兮兮腿上狠狠抽了？顿。”
“真是不敢相信啊，他怎么会是这样的人？您可能不知道，这个文老师在我们学校？直是先进教师，马上就要提教务处主任了，我从没听说他打过孩子，这是真的。肖警官，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没误会！”体育课张老师猛然推门而入，“这些都是真的。”
肖警官转头道：“这位老师，你说什么都是真的？”
张老师怒色冲冲：“我知道，文老师从来不打孩子，这没错，但他经常让学习好的孩子去打学习差的孩子，这许多人都知道，只有校长充耳不闻，我们年级有几个老师现在跟他学得？模？样！”
“张老师！”校长愤而起身，“你在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最清楚！你认为让学生打学生，学校就不用负任何责任，所以你放纵他们胡作非为，？个好好的小学，孩子们本该拥有？个阳光快乐的童年，现在呢？现在变成什么了？孩子们拼命学习，竟然是为了保住打别人的资格，这难道不可笑吗？警察同志，我可以作证，这个文老师的思想非常可怕，他曾对我说这世界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学习好的孩子是强者，学习差的是弱者，强者理所当然可以去践踏弱者，这会让强者更强。”
肖警官起身，脸色铁青：“校长，我希望在我们去各个班级调查之前，你最好能说实话，你说实话的好处是，我们可以在小范围内解决此事，假如你不说实话，那就让电视台和相关部门介入吧。”
校长身子？软又坐了回去：“好，我说，我的确知道有些老师让孩子打孩子，这也的确是文老师的发明。”
“这样的人，你们也敢把他提成教务处主任？”
“是我的错……不过我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得如此恶劣……是我失职啊。”
“你能意识到这？点也不算晚，现在就有劳你跟我们走？趟吧。”
“你们要带我回派出所吗？”
“校长，你想多了，我是让你带我们去见这个文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