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驰的火车上,陈时平一个人坐在软包里正在琢磨分镜头。
陈时平原本是想按照参考答案拍的,但是现在剧本都改了,就没必要去抄袭。
就算拍的再像也不过是拙劣的模仿。
大红灯笼高高挂是张一牟电影美学成熟之作,花费了大量的心思在构图和色彩上。
红红的灯笼,一次又一次的点灯灭灯,青灰色的大宅冷色调和大红灯笼的暖调形成强烈的对比。
压抑束缚的构图,在大量的镜头中增加前景,总是通过四方四正的拱门来拍摄人物,用来隐喻主人公被规矩束缚。
这样的镜头是好看的,色彩是强烈的,但这不是陈时平现在想要的了。
陈时平有时候也挺疑惑的,自己算是第五代导演,但是他没有第五代导演的创作思维。
无论是张一牟还是程凯歌,总是会在镜头语言上下功夫,都有自己的电影美学风格。
张一牟的色彩和构图,程凯歌的诗意和朦胧。
陈时平的思考方式和他们不太一样,这可能和他上辈子是小说的有关,他更注重人物和剧情。
当然,作为一个导演必然也要有自己的美学风格,不过陈时平现在还不太确定自己喜欢什么,只知道自己不喜欢什么。
在陈时平苦思冥想的时候,陶慧闵从外面进来小声地问道:“要不要去餐车吃点东西?”
陈时平回过神来,看一眼时间说道:“还有一个多小时到晋中,下车再吃吧。”
“好吧,那我收拾一下东西。”
“顺便帮我通知其他人准备下车。”
陈时平匆匆说一句,又低头继续写分镜了。
一个多小时后,火车在晋中停下,一行人从火车站出来,没有停留直接坐上提前安排好的大巴车往祁县去了。
祁县的山丘很多,差不多占总面积的一半,不过风景还不错,夏天的群山看起来郁郁葱葱。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县,明明在山西却无煤无矿,经济发展的很差。
不过祁县的文化方面发展的很不错,历史古迹比较多,风景区也不少,地方戏曲和手工艺也很有特色。
陈时平还挺喜欢这里的风景的,最起码绿植没有被大肆破坏。
大巴车在祁县的县招待所门口停下后,陈时平还没下车呢,就看见招待所门口热闹的不行,还有乐队啥的。
“这是有人结婚吗?”
车里不少人都好奇地看着,陈时平也有些疑惑,在招待所办酒席?挺有钱啊。
坐在前面的陈时平使劲拉开车门下车后,还没说话呢,就被人抓着手臂热情地喊欢迎。
乐队也开始吹吹打打,弄得陈时平一愣一愣的。
“欢迎北影厂来祁县拍戏!”握着陈时平手的人笑着说道:“你就是陈主任吧,久仰久仰!”
陈时平虽然弄不清楚什么状况,但还是笑着说道:“是我,不知道您是?”
“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县文化局的乔志强,欢迎你们的到来啊!”
在乔志强说话的时候,车上的人都已经下来了,看着这么热闹的氛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陈时平也郁闷呢,自己只是来拍电影而已,又不是领导来视察,怎么还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在招待所门口晕晕乎乎的被吹捧一顿后,陈时平才知道这是干嘛来了。
之前陈时平在甘肃拍戏的龙门客栈被一把火烧掉后,又被当地文化局给建起来了。
正在向上申报和招标做影视城,现在是天天上报纸做宣传。
祁县这边的文化局知道后,就动心思了,这才搞出这么大阵仗。
在祁县文化局看来,祁县也不差啊,风景多,明清建筑群多,历史文化悠久完全可以尝试搞一搞啊。
陈时平还挺佩服这些人的,不过并不看好他们。
镇北堡西部影城有独特的风景,还有很多导演去取景,早就有名气了。
不说新龙门客栈,之前还有牧马人和红高粱在那边取景。
祁县这一次也是看到新龙门客栈的爆火,觉得可以尝试一下。
招待所的餐厅里,陈时平看着一大桌子的菜,算是看出他们的热情了,这么多桌大鱼大肉,估计用掉不少招待指标。
席间乔志强一直在和陈时平说当地的文化历史,还有风景名筑,从罗贯中说到晋商,从晋剧说到书法。
还主动问起电影投资的事情,笑着说陈时平厉害能找那么多香江明星拍电影,还能找到那么多投资。
陈时平听得是脑子都有点晕,不过也隐约听出点味道。
这不是简单的想让自己帮忙宣传这么简单,是想让自己掏钱盖房子啊!
不过影视城这种东西他也不懂,他又不是程凯歌,拍一部电影弄个影视城。
更何况这种事情出力出钱还不讨好。
陈时平是全程保持装傻的状态,该吃吃该喝喝,反正不会主动接话的。
一顿饭吃完,乔志强酒喝不少话说的更多,但是陈时平就是不停感谢,多余的话一句没有。
等饭局散了,乔志强从招待所出来的时候,才忍不住揉揉自己发红的脸,感觉陈时平太难搞了。
年纪轻轻的怎么比泥鳅都滑,不愧是京城来的,都他娘的成精了!
不过今天也不算白白招待陈时平,现在乔家大院正在评选国家级和省级文物先进单位,有陈时平这样的著名的导演来拍戏也能提高知名度,更容易通过评审。
招待所的房间里,陶慧闵给陈时平倒一杯茶,疑惑地问道:“他们是想干嘛?感觉有事求你呢。”
陈时平喝口茶说道:“不求人,怎么会请吃饭,当地的经济发展太差,想学镇北堡弄影视城呢。”
“那找你干嘛?”陶慧闵不太懂的问道。
陈时平拍拍自己的口袋又指着自己的脸说道:“钱,名气。”
陶慧闵似懂非懂地说道:“可是你也没钱啊?”
陈时平:“.”扎心了啊!
不过陶慧闵也不懂这里面的道道,误以为人家是想陈时平个人掏钱呢。
不过说句难听的,祁县文化局还真没他有钱。
一个发展落后的小县城,没有煤没有矿,经济发展一直处于负增长,文化局一年能有多少经费?
陈时平和陶慧闵解释几句后,就不提这茬了。
这种事情他是不会参与的,脑子坏了才做这种事,关键是祁县各方面都没有优势,很难搞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陶慧闵躺在陈时平身边忽然说道:“不知不觉你都成大人物了。”陈时平搂着陶慧闵轻轻拍她的胳膊也感觉自己大大小小有点影响力了。
第二天一大早,陈时平起个大早,就带着剧组的美术道具去县城外面的乔家大院了。
来到乔家大院后,陈时平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在院里转一圈,把整座大院走一遍用了一个小时。
院子中到处可见的石雕砖雕木雕还有牌匾彩绘都充满着厚重的底蕴,虽然后苏州园林的写意不同,但也别有风味。
跟着陈时平一起来的美术和摄影也在闲逛,感受这座大院的气息,思考着后面的拍摄该怎么弄。
陈时平在几个院子里转几圈后来到房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一个个四方四正的院子组合成一整座大宅。
亲眼看到乔家大院后,陈时平才渐渐明白张一牟为什么选择这里。
高高的台阶和方正的院子,正合无规矩不成方圆的意味。
“麻烦你带我去学堂和祠堂再看一次。”陈时平忽然扭头对乔家大院的工作人员说道。
学堂和祠堂在陈时平的计划中有几场很重要的镜头,自己要去仔细看一看才可以。
来到学堂和祠堂后,陈时平拿起相机拍了很多照片。
拍完这些地方后,陈时平又去其他地方拍照,一直到天色渐黑才坐车返回县城。
回到县城,陈时平把相机交给摄影助理让他尽快洗出来。
晚上吃完饭后,陈时平把剧组的摄影还有美术都叫过来开会,陶慧闵她们本来也要过来的,但是被陈时平打发走了。
陈时平翻看着今天拍的照片,看向赵飞问道:“你觉得哪些景可以用,有什么建议?”
“院子密集,过道纵深太长,线条太多了,构图上都差不多。”赵飞点一根烟说道:“最主要的色彩太单调,全是青灰色,美术上多花点功夫吧。”
旁边的美术组长插话道:“服装和道具陈主任早就安排了,我今天试了一下,红灯笼挂上去视觉冲击很强。”
陈时平听着他们的对话,从照片中抽出一张用手指点一下说道:“其实我有点后悔来乔家大院了,太正了!”
赵飞忍不住点头说道:“原来的剧本倒是适合,但是新剧本要突出人物内心的话,乔家大院的确有点不合适。”
陈时平笑一下说道:“所以现在要想想办法把这方面给补上。”
赵飞思考一会后说道:“在光影和色调上下功夫吧。”
“我也是这个意思,我要阴暗的艳丽!”
陈时平拍拍赵飞的肩膀说道:“明天晚上和灯光组再跑一趟,把灯笼挂上看看效果。”
交代完摄影和灯光后,陈时平又扭头看向自己的执行制片说道:“小李,你明天去和那边的工作人沟通一下,我要移盆栽进去,花园的池塘要加荷花。”
陈时平交代完这些事情后,又去打听了祁县这几天的天气。
他要等阴天下雨!
后面几天陈时平也放演员们每天去乔家大院熟悉场景,去了解乔家大院的历史。
去问问乔家过去有哪些规矩,太太们怎么生活,找找感觉。
陈时平自己则是每天在招待所里看照片构思分镜。
艳阳高照的午后,陶慧闵几人在乔家大院后院的凉亭里避暑,一个个都热的小脸通红。
江姗是第一次进组拍戏,以往在厂里看过不少,但是真的进组之后感受完全不一样,忍不住说出自己的疑惑。
“我们都来一周了,怎么还不开机啊?”
“拍电影哪有那么简单啊。”朱林笑着说道:“你没看摄影组和美术组都被陈主任使唤的团团转,每天到处布置道具试光。”
江姗忍不住叹气道:“这也太慢了,暑假都过十几天了,拍完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陶慧闵此时忍不住说道:“你就慢慢等吧,等你开学都拍不完。”
“每天就这么逛啊,我连新剧本都没见到呢。”江姗感觉自己闲的要发霉了。
朱林却笑着说道:“古时候的太太不就这样每天闲着嘛,就当提前入戏了。”
“可我就是一个丫鬟.”
“但你有个想做太太的心啊。”
朱林的话音刚落,江姗就有些心虚地偷瞄陶慧闵一眼。
江姗的小动作没逃过朱林的眼睛,忍不住微微眯一下眼睛,感觉江姗还挺好玩的。
一直没说话的俞萍老师,擦擦额头上的汗说道:“估计差不多要开机了,今晚开会不是都要去。”
朱林笑着说道:“可算是能看剧本了,我本来还挺有信心的,现在都开始慌了。”
“我也慌,你们都不知道时平每天都忙到好晚才睡,我看着都有压力。”陶慧闵忍不住说道。
何赛飞笑着说道:“你家陈主任没给你开小灶啊。”
“哪有小灶,大锅饭都吃不上了。”
“哈哈,我们可没和你抢啊。”
晚上,她们回到招待所的时候,就听见陈时平拿着电话正在和晋中气象局打听最近几天的天气。
“确定明天阴天是吗?”陈时平笑着说道:“最近几天给你们添麻烦了,好,再见。”
晚上开会的时候,陈时平看着所有人说道:“明天开机!”
“导演,剧本呢,我们可还没有剧本呢。”江姗忍不住插话问道。
陈时平看向有些着急地几个演员,笑着说道:“没有剧本,回头单独和你们说,看了剧本怕你们演不出我要的效果。”
听到陈时平的话,几位演员都有些诧异,这是什么操作,不给演员看剧本?
那还怎么演戏啊?
“没剧本怎么演啊,人物的情感状态都找不准。”江姗疑惑地问道。
陈时平耸耸肩说道:“要的就是找不准,明天你们就知道了。”
看着故弄玄虚的陈时平,几个姑娘互相对视一眼,本来就没什么信心,现在更紧张了。
看向陈时平的眼神都变了,剧本是什么她们不知道,要演什么也不知道。
只能指望陈时平什么时候点自己灯来和自己讲戏。
紧张就对了,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就对了!
活在深宅大院的太太,哪个不是战战兢兢地守着规矩枯坐,期盼着老爷能在自己院里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