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因了如此多的观众和听众,三十米高空之上的女子变得格外亢奋。
真正的艺术不是知识的叠加,而是从知识所不知的那个“无”中生出来的“有”。把知识叠加起来的,是学者。他们是字典,是硬盘,是仓库。从知识的不知之中,生出那个“有”的,是艺术家,点燃他们的是直觉、是感觉、是幻觉……是灵性。
夏雨花其实没有读过多少服装设计的书,她就读的那家大专规格的轻工学院也名不见经传。然而,她的每个念头几乎都不同凡响:如若不是育种室萌出的新种芽,就是网络上冒出的新病毒―总之,两者都足以令业界人士为之刮目。
新生界服装设计公司正是看中了她的艺术潜质,才将她搜罗到了门下。还是在校生的时候,夏雨花就为该公司拿下了几款女孩的时尚裙装,眼下她重担独挑,要推出一套“奇幻休闲系列”,其中包罗休闲风格的外套、披衫、及膝中裙、丝巾、内衣以及能够与之和谐相配的各种小零碎。
夏雨花当然很忙,夏雨花忙里要偷的闲仅仅是纪亦龙,那是她情感的系挂。清晨睁开眼,她的第一个设计就是发短信。这短信就像一件套头衫,她要把自己的所爱蒙头盖脑地套进去。
夏雨花套了几套,却都套了个空。对方没有回应,夏雨花自己的心反倒变成了空套衫,没着没落的,飘飘****晃个不停。
尽管白天在公司非常忙,夏雨花却时常会走神。本来要在电脑上画女孩子穿的中裙,画着画着却画成了男式燕尾服。那是给纪亦龙设计的婚礼装,双肩格外宽大,双尾格外舒展―那不是燕尾,那是鹰翼,那感觉就像展开翅膀驾着长风在天空旋飞。
终于熬到晚上九点半钟,想到纪亦龙应该上床就寝了。夏雨花依照约定,再给对方发短信。她希望那短信是她设计的魔鞋,让纪亦龙穿在脚上,乖乖地跟她走。
短信发过去,纪亦龙没有回复。
夏雨花忍不住,索性直接把电话打过去。
接连打了几回,对方都是关机。
于是夏雨花从沙发上站起来,套上靴子,去走自己的路。
也算是熟路了,她再次走进了“黑磨坊”,那个冠雄会所开设的歌舞厅。
“黑磨坊”的二层和三层是分隔而成的一间间卡拉OK包房,而整个一层都是迪斯科广场。从一层的大厅进入之后,地震般的滚石乐就会呼呼隆隆地砸过来,把人撞得粉碎。被粉碎了的人们不由自主地搅拌着,混杂着,变成了彼此不分的混凝土。
夏雨花这类女孩子的艺术天分往往是通透性的,它既能透过服装设计而闪光,也能融人音乐中以歌舞夺人。夏雨花能歌善舞,她在中学和大学的校园里都曾经绽放过自己,而此时的迪斯科广场,又成了她怒放的花池。
她在人群中跳了,跳着跳着就跳上了领舞的圆台,与领舞小姐争妍;
她在人群中唱了,唱着唱着就走上了领唱的歌台,从领唱歌手那里接过麦克风,为当晚添了一道异彩。
欢呼,口哨,啸叫……快堤般的疯狂。
而夏雨花却得到了堤决洪泄之后的平静。她寻一处不惹眼的角落,悄悄地坐下来,独嚷着一杯奶茶。纪亦龙带给她的郁闷,仿佛已然消散。
她看到侍应生又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夏雨花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也曾如此这般地跳过,唱过。等自己平静了,也是悄悄地坐在这个角落,独自嚷着奶茶。
侍应生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他的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是一瓶法国红酒。
“小姐,您的酒。”
侍应生恭敬地把红酒瓶放到小桌上,然后又放下一只高脚玻璃杯。
“有没有搞错?我没有点酒。”
侍应生把腰弯得更低,语气也更加恭敬。
“小姐,这是我们老总送你的。他说你跳得好唱得好,为我们‘黑磨坊’增加了欢乐气氛。他希望你今后能够常来。”
顺着侍应生的手看过去,夏雨花看到吧台后面坐着的那个男人。考究的发型,考究的西装,甚至那礼节般的微笑,也是考究的。
有那么一瞬间,夏雨花的脑海里闪过了警觉。这个男.人,这瓶酒,都有了可疑的味道。
她本想起身离开,可是另一个声音在她的身体里执拗地说,走什么呀,就坐这儿看看,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
什么都不曾发生,直到夏雨花最终离开,侍应生都没有再来打搅。而那个考究的男人,也早早地从吧台边消失了。
近了,近了,这次不同。这次是两位侍应生,在他们的后面,还跟着那位考究的男人。
这男人就是乔俊。
乔俊今晚其实很烦恼。黄昏时分,市消防支队防火处的人又来了。说是“黑磨坊”未能按照“限期整改”的通知达到防火要求,必须停业整顿。
乔俊认识杜副市长,他是杜副市长的高尔夫球人门教练。杜副市长说,已经给有关部门打过了招呼,定下的意见是边营业边整改。
市消防支队来的人不买账,乔俊抬出杜副市长,他们就撂下一句话:你这儿着了火,让杜副市长来救吧。乔俊为他们备下了酒席,他们不赏脸。乔俊只好闷闷不乐地自己吃,自己喝。吃完喝完,乔俊回到“黑磨坊”。侍应生告诉他,“那个女孩子”又来了。
听了这话,乔俊恢复了好兴致。
两个侍应生端着两个托盘,鸡尾酒、生啤、苏打水、鲜榨果汁、水果沙拉、小西点……满满地摆在夏雨花面前。
乔俊彬彬有礼地递上名片,“打搅了,认识一下吧。”
“哦,乔总。”夏雨花扫了一眼名片。
按礼节应该交换名片的,夏雨花的名片就在手袋里,可是她却说:“对不起,我没名片。我姓夏,叫我小夏就可以了。”
“好的,小夏,你能光临‘黑磨坊’,给我们添彩了。”乔俊一边说,一边在夏雨花的对面坐下,“上回你来,送了红酒,你却未享用,想必是不合心意吧?这回酒水的样式多,希望能合你的口味。”
出于礼貌,夏雨花道了声“谢谢”,然后端起一杯果汁,拈了一块西点。然而,她的目光却停在鸡尾酒杯上。杯中的酒液层分迭次,孔雀蓝,嫩杏黄,绛脂红,祖母绿……流絮一般飘旋着,在激光灯下变幻不定,美不胜收。
“小夏喜欢鸡尾酒?”乔俊殷勤地把酒杯端了起来。
“不不不,我是想,如果模仿这酒液的风格,做一款女式休闲衫―”夏雨花被突发的念头惊动了。
“是啊是啊,那要配一条水果沙拉及膝裤,再穿一双巧克力蛋糕靴。”乔俊随口附和着。
听了这话,夏雨花又把目光移到了桌子上。桌上那盘奶白色的沙拉里藏着草蓦、樱桃和青榄;那块松软的蛋糕上裹着亮漆般的巧克力壳……夏雨花看着看着,她的双眸像被点燃一般倏地闪亮起来。
她双手一拍,喊了声:“绝了,真绝!”
乔俊笑了,“瞧你,什么事嘛,一惊一乍的。”
“你说的,‘水果沙拉及膝裤’,‘巧克力蛋糕靴’啊。”夏雨花兴高采烈地说,“衫有了,裤有了,靴子有了,这套设计已经齐全了!”
“噢,小夏是做服装设计的。”乔俊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然后打趣地说,“这项设计的专利权,是不是有我一份啊?”
夏雨花还沉浸在兴奋中,“当然当然,开新品发布会的时候,我一定请您吃饭。”
“好的,咱们一言为定啊。”
乔俊不失时机地伸出手,孩子似的和夏雨花拉了拉钩。
这一拉,两人俨然已是朋友了。
在做服装设计的姑娘面前当然要谈服装,会吃会穿会玩的乔俊谈起服装品牌来如数家珍,什么瓦伦蒂诺了,什么香奈尔了,什么阿玛尼了,什么范思哲了……其实,当乔俊脱口说出“水果沙拉及膝裤”和“巧克力蛋糕靴”的时候,夏雨花已经惊异于他那灵动的感觉和超凡的想象了。此刻,夏雨花愈发感到对方竟然与她有许多共同的话题,与她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默契。
两人谈兴很浓。不知何时,夏雨花端起了鸡尾酒,于是两人开始频频地碰杯了。
仿佛是要给他们的谈话助兴,舞台那边忽然腾起了白烟。
“喂,你瞧,那边怎么了?”夏雨花站了起来。
“哦,那是舞台效果吧,干冰,能喷白烟。”乔俊依旧坐着。
橘色的火光升了起来,白烟也镶上了黑圈。空气中弥漫起塑料和胶皮的蝴味儿。
侍应生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乔总,乔总,失火了,失火了!”
乔俊这才紧张地跳起来说:“快报火警呀,快报火警―”
“报了,报了。”
“怎么起的火?怎么回事?”
“舞台后面,后台的电线.一”
乔俊倒吸了一口凉气,后台布线太乱,电气设备容易失火……这是防火检查提出的最重要的整改项目。
此时还有什么可说的?整个迪斯科广场已经人心大乱,人们像受惊的蚂蚁一样纷纷夺路而逃。进出大门的通道拥堵了,于是,许多人开始动手砸窗子。
那是双层的加厚玻璃窗,要砸开谈何容易!
夏雨花不知所措,呆呆地愣在那儿。
“快,跟我走―”乔俊将她一把揽住,两人跌跌撞撞地跑向吧台的后走廊。后走廊的尽头处有一个后门,那是当初建筑设计预留的救生通道。
乔俊和夏雨花在前,后面跟着一大群人。
眼看到了后门,乔俊赶忙伸手去扭门把手。
糟糕,门是锁死的。
乔俊这才想起来,为了提防不买票的从此进出,是他亲自安排保安把门锁死的。
此时,大厅里的烟气已经窜灌过来,让人咳呛不已。
“砸开它,砸!”乔俊一手护着夏雨花,一手胡乱挥动着,命令员工们快砸门。
哪里去寻砸门的工具?几个员工喊叫着,一起扑上去想要跺门。不等那些脚挨上门板,只听“咪”的一声巨响,门从外面被人撞开,一群消防兵冲了进来。
看到他们那身战斗服,夏雨花脑海里闪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纪亦龙来了没有?
“喂喂,你们是特勤中队的吗?”她朝着战士们大喊。
“喊什么,还不快走!”乔俊搂着扯着,把她带到了安全的区域。
四周都是消防车的警笛声,乔俊不得不承认,他们来得真快。
“黑磨坊”这类场所是商都市消防部队布防的重点,他们对这类建筑的内部结构、重点防火部位、各种通道都了然于胸,并且备有灭火预案。大厅所燃之火很快便被扑灭,“黑磨坊”只遭受了财产损失,幸无人员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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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主:阿波罗的粉丝
博客等级:9
博文:阿波罗的母亲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拍下了一位或许是世上最平凡的母亲。(插入:她的照片)
每一条皱纹都镌刻着淡定,每一根白发都标记着从容。你看她的眼神,那是无涯无际的海洋,在它的深处,蕴藏着一个波澜不惊的海底世界。
我想,阿波罗也应该有母亲。作为阿波罗的母亲,她是最自豪最幸福的人。
因为他那光明的儿子,不只属于她,而且也属于万物,属于整个世界。
哦,我的阿波罗,你为何不让我看到你?我把你今天的样子挂在这里了(插入:日出的艺术摄影照,它被浮云遮盖,只留下散射的光迹),让它作为一个印记,留下我每天对你的仰望和追求。
让我再录一句雪莱的诗:
我是宇宙的眼睛,它凭着我
看到它自己,认出自己的神圣。
会思索的肇鼠:(跟帖)沙发!哈哈,今天坐沙发的是我!娱鼠也会早起,不,应该说是晚睡。楼主,瞧瞧你挂帖的时间,晚上十二点五十分,而现在是凌晨一点十分。翠鼠还没有睡。你喜欢等你的阿波罗,我也喜欢等你。早上没见到阿波罗,你伤心了?我一直在劝你,眼睛不能只往天上看,看地上才最务实。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看到地上的路鼠,你会发现它最会过日子。
你拍的《母亲》这张人物特写,挺有内涵。罗中立有幅油画叫《父亲》,那画出来的是个老实疙瘩。你拍的这位母亲,有灵性。
[匿名〕新浪网友:(跟帖)赞!
一抹流云:(跟帖)楼主,看了你拍的《母亲》,我想念我慈祥的老妈了!
……
罗琳每天早上来到写字楼,打开电脑之后首先要做的就是浏览一遍自己的新浪博客。昨天晚上临睡前,她写了简短的博文,又把早上拍的日出和前几天拍的那位姜大妈的照片挂上了网。今天早晨上网看,都有跟帖了。
“会思索的露鼠”和“一抹流云”都是有帖必跟,显然都是她的粉丝。“一抹流云”勤恳灌水,忠心可鉴;“会思索的露鼠”虽唱反调,却也风趣。罗琳看完跟帖,在“会思索的滩鼠”挂的帖子后面做了回复,“晕!罗中立是谁?《父亲》是幅什么样的画?”
片刻之后,“会思索的露鼠”就把帖子挂了上来。“汗!这么大的画家这么有名的画,你都不知道,你是外国人?好,哥给你发上来。”
看了这帖子,罗琳忍不住笑了,她真是一直在国外,她真的不知道此人此画。笑过之后,罗琳不由得又想,“会思索的露鼠”和自己一样,此刻也正盯着电脑呢。这样想着,竟有了一种与之息息相通的感觉。
于是就好奇地猜测,“会思索的耀鼠”是个什么人?
罗琳正溺在冥想中,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消防车的警笛声。助手石小玲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指着窗外说:“罗姐,罗姐,你看哪,你快看―”
罗琳的创意广告公司租的是裕华商务楼的最顶层,打开写字间的窗户往外瞧,就像站在小山头上俯瞰,下面的风景一览无余,尽收眼底了。罗琳看到两辆红色的消防车在窄巷里绕来绕去,就像找不到出口和人口的大甲虫。顺着消防车绕行的目标寻过去,罗琳就发现了黑压压一片围观的人。那些人全都仰着脑袋,指指点点地往天上瞧―那不是天,那是一个高高耸立的旧烟囱。
烟囱顶和罗琳站立的楼窗差不多平行,她几乎立刻就发现了烟囱上有一个晃动的黑影。她拿来照相机,调整了一下镜头,哇!镜头里的情景让她大吃一惊。
旧烟囱顶部的直径看上去也就是两米多宽。历经风雨的侵袭,那些砖块已经剥蚀。一条竖劈状的裂缝从烟囱的顶部一直延伸到半腰,望上去就像鳄鱼半咧着长嘴。
在那长嘴的顶端,居然有一个晃来晃去的女子!
警铃拉响的时候,正在养伤的沈立冬忽然从**爬起来,他穿上战斗服就跳上了车。
中队长常名远厉声喊,“一班副,下来!”
沈立冬偏过脑袋,装作没听见。
纪亦龙捏了捏沈立冬的手,对中队长说:“常队,让他去吧。”
车已经加速了,常名远瞪了纪亦龙一眼,没再说话。
常队这是关心沈立冬,可是沈立冬那牛脾性,在**根本就躺不住。从省消防总队训练基地回来的那天晚上,沈立冬就寝后又悄悄从**爬起来,溜到中队的训练塔下去练挂钩梯。天又黑人又累,练着练着,脚一滑手一脱,连人带梯就从训练塔上掉了下来。
万幸的是伤不重,多是些皮外伤。糟糕的是右胳膊肘,关节本来就有老伤,这一回又加上了新伤。岗位练兵大赛已经到了鼻子尖前,这右胳膊可不能出问题。纪亦龙陪他到医院去看过,虽说骨头没事,可是软组织的恢复也没那么简单。
常队给他定了规矩:训练量力而行,战勤先免了。
这规矩,沈立冬做不到。
沈立冬在车上问纪亦龙,“班长,又是灭火吧?”
纪亦龙说:“不,是救援。报警的说,有人上了烟囱,要往下面跳。”
沈立冬听了,摩拳擦掌:“行啊行啊,又能练登高,又能练练结绳操。”
出事的地方是旧城区。狭窄的小街,拥挤的矮房,杂乱的一道道围墙……这一切仿佛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鸡窝。在鸡窝的上方横空出世,高高地挺起了一个又细又长的鸡脖子―那是一座三十多米高的旧烟囱。
这座由砖块砌成的老式烟囱早已废弃不用了,它的底部直径大约七八米,而顶部的直径也就是两米左右。经过多年的风化,那些砖缝之间的灰砂几乎全都变成了商粉。一条明显的大裂缝从烟囱的顶部一直延伸到烟囱的中部,囱体已经有了坍塌的迹象。
一个精神失常的女子,就站在这座烟囱的顶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围观的人越聚越多。仿佛因了如此高的舞台,仿佛因了如此多的观众和听众,三十米高空之上的女子变得格外亢奋。
她时而仰首向着天空,时而俯身朝着地面,挥动手臂,大喊大叫。
她绕着烟囱的顶圈走来走去,就像在环形剧场做着表演。随着她的走动,顶圈的砖块被她踢带着从高空坠落,引得下面的围观者发出阵阵惊呼。
那些惊呼激怒了她,她索性扒拆顶圈的砖块,向下面的围观者投掷。
形势已是千钧一发,她随时都有可能从高空摔落!
在现场指挥救援的中队长常名远有点束手无策。
如果这是火场,可以用高压水枪喷水、喷泡沫,可以使用水炮、空气泡沫炮直接轰击;
如果这是液化石油气、苯、沙林这类危险化学品泄漏,可以使用管道密封套,泄漏密封枪,内封外封堵漏袋,卡箍、夹具、阀体压板;
如果是―
然而,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并且是一个精神失常的病人。喊话,心理疏导,开解心结,稳定情绪,转移法、提示法、暗示法……一切手段全都无从谈起。
碍于围墙和房屋的阻隔,消防救援车绕着现场转来转去,始终不能接近烟囱,高架云梯无法使用。
派人爬上去吗?濒于坍塌的烟囱能否承受?救援者很可能会与被救者同归于尽!
救援方似乎已无计可施,被救者处于救无可救的绝境。
“常队,让我上去吧。”纪亦龙请缨。
“我上!”几乎在这同时,沈立冬也挺身而出。
纪亦龙并非要贸然行动,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他是个有心人,到达现场后,他就对旧烟囱进行了仔细观察。他用手指抠试了砖块剥蚀的程度,探掏了砖缝间残留的灰沙赫合力度,还用双臂扯拉过旧烟囱上锈弯的铁蹬子的强度,然后又围着旧烟囱转来转去,从不同视角观察估量了旧烟囱的裂度。战术措施,技术手段,应急处置……纪亦龙把自己设想的绳索救援方案汇报给中队长常名远,常名远终于点了头。
至于沈立冬,虽然有伤在身,但也不能不让他担当此任了。绳索救援科目的考核竞赛,沈立冬拿过支队第一。单结、止结、半结、双套腰结、三套腰结,悬垂下降,攀绳横渡,立体救助……这一套绳索救援技术的尖子非他莫属。
何况他一直是纪亦龙的最佳搭档。
“当心哪,一定要当心。”常名远拍了拍两员爱将的肩膀。
纪亦龙在前,沈立冬在后,二人背着绳索,拉开距离,小心翼翼地向烟囱上攀爬。
每当爬过四五节脚蹬,两人就用绳子从锈弯的铁蹬子中间穿套系扣,打出一个牢牢的绳结。那是生命的支点,那是安全的保障,万一烟囱溃塌,多一个支点就多一分生存的希望。
爬到烟囱中部的大裂缝前,纪亦龙向沈立冬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停下。
“我先上,等我招手,你再上来。”纪亦龙向沈立冬叮嘱。
这里是生死的临界线,纪亦龙上去之后万一随着裂缝侧斜塌落,战友或可无虞。
就在纪亦龙一点一点接近烟囱上部裂缝之时,忽然有砖块砸落在他的头盔和肩膀上。纪亦龙抬头望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女人看到有人试图向她接近,就像守关的猛士一样扒下砖块,向进攻者奋力抛砸!
意外的情况让现场指挥员常名远焦急万分,他向纪亦龙呼喊:“一班长,不行就下来!”
纪亦龙没有犹豫,反而加快了攀爬的速度。
情况危急,等不得纪亦龙招呼,停留在烟囱中部的沈立冬立刻启动上爬,准备对战友施以援手。
这紧张的情形让现场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纪亦龙终于冲上了烟囱的顶部!
大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发生了一个新的意外,那女子见纪亦龙出现在她的面前,居然掉转砖头,砸向她自己的脑袋!
纪亦龙眼明手快,一把夺了下来。
女子索性扑上来,与纪亦龙搏斗。
三十米的高空,井圈般大小的方寸之地,无从腾挪,无法闪躲。更惊险的是,旧烟囱显然经不起如此的动作,囱体晃动,砖块纷纷坠落,顶圈已不复存在。
烟囱四周的人群顿时发出阵阵惊呼。
这不是紧张的武林交手,也不是惊险的杂技表演,而是机遇与毁灭的残酷较量,生存与死亡的关键决战。
纪亦龙左脚跨着铁蹬,右腿骑上顶圈,调整好身体的重心,用救生绳去套那女子。不料那女子在扑倒的同时,顺手又扒下一块砖头,狠狠地向纪亦龙的脖子砸过去。
来不及躲闪,这一砖下去纪亦龙可就……
沈立冬正好爬上来,他眼疾手快,连忙抬起胳膊去遮挡。“砰”的一声闷响,砖块砸在了沈立冬的右胳膊肘上。
老伤未复,新伤又添,眼下又是重重的一击,沈立冬摇晃了几下,疼得差点从烟囱顶上掉下去。
此时,纪亦龙已经用救生绳把女子的双脚套牢,即便她立刻坠落,也能把她稳稳地吊住了。女子仍在挣扎,她用双手胡乱扑打。沈立冬用左臂将她按住,纪亦龙又飞快地捆住了她的双手。
对方再也无法折腾了,晃动的烟囱也安静了下来。
纪亦龙这才和沈立冬一起把女子往下面送。按照救援预案,他俩设计了两套救援绳,他俩在上面使用一套绳索提着女子一起攀下,接应的战友则用另一套绳索在下面护拉。
下送的难度和危险仍然很大。他俩从上面察看,烟囱的裂缝似乎更宽更深了,如果受到斜向的拉力,烟囱势必溃倒,后果仍旧不堪设想。
他俩不能简单地拉踩着烟囱上的铁蹬下去,必须让身体贴着烟囱壁面,尽量避免对烟囱的扯拉。于是,他俩展示出了长期训练所培养出的超强能力,像壁虎一样紧紧地贴着烟囱,缓缓地向下滑落,滑落……
当他俩和那女子都滑过了烟囱的大裂缝的时候,他们做出“胜利”的手势。
人刚落地,现场就腾起了掌声和欢呼声。
罗琳从始至终都在拍照,这种惊心动魄的情景她还是平生第一次见到。这是一场精神的桑拿浴,她积存已久的抑郁情绪仿佛已经从每个毛孔里逸出,整个人都变得焕然一新。
尤其令她难忘的是那位第一个攀上烟囱巅顶的勇士,当他在巅顶升起的时候,罗琳恍然间仿佛看到了阿波罗腾升的辉光。英雄啊,英雄!……罗琳赞叹不已,她不但将英雄收人了镜头,而且将英雄深深地收进了心底。
罗琳精心挑选出一张照片,打算配上博文,挂到网上。在这张用望远镜头抓拍的高空救援的人物特写中,那位勇士英姿勃发,脚下的碎砖飞沙在空中划过,留下了一道道闪亮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