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顿时满座皆惊!
李暮简直是肺都要气炸了!傻皇帝你如今是当真出息了啊!居然胆敢将这么一份满纸都是嘲讽我的试卷点做状元?!你这是要我在天下学子面前颜面扫地吗?!
要知道,一旦有学子被皇帝御笔钦点为了状元,那么他的这篇蟾宫折桂之作,便会由专人抄录了,悬挂在贡院门口。供天下学子瞻仰学习。还有书坊会将各位学子的文章抄录下来,刊印发行,传扬天下。也就是说,若是让这个不知死活的学子做了状元,那么他这篇嘲讽李暮的文章就会街知巷闻妇孺皆知!这就是奇耻大辱!
李暮如何能忍!
可是,自古以来,状元就是皇帝御笔钦点的。他这个首辅固然是手眼通天,可是眼下却当真是无计可施!
李暮心念急转,突然,他的目光落到了案几上的笔墨上。
他轻咳一声,将手中的试卷放下。袍袖一挥,作势要向皇帝行礼。
突然,只听他惊呼一声:“啊!陛下!”
众人的视线朝着他望过去,顿时众人齐齐色变。原来,刚才李暮袍袖一挥的当儿,居然袖摆扫到了桌上的笔墨,居然将一大摊墨水洒到了那份试卷上,刚才还整齐端方的试卷,瞬息间就已经污损了一大片。
“快!快擦擦!这可是陛下要御笔钦点的状元的试卷,赶紧看看,这篇策论到底是何人所做!”李暮急忙叫嚷起来。
殿试的试卷上,所有学子的名字都是要先用封条纸封好,然后才再送到诸位翰林学士们前供批阅的。是以,李暮也不知道写出了这大逆不道的文章的,到底是哪位胆大的学子。
不过,不论是谁,他都将在此刻,将他的晋身仕途,彻底斩断!
众人急忙七手八脚的将那份封条纸拆开了。可是,这份试卷被墨汁污损的太厉害,就连封条之中也是被侵染得一塌糊涂,根本什么也看不清了。
李暮故作惋惜,当即躬身道:“老臣一时不察,将学子的殿试试卷污损,老臣罪该万死!”
傻皇帝亦是愣住了,他没想到他已经钦点了状元之后,居然还会突然闹出这么一出。
“若是,一份份的仔细对着总名录查对,总能核对出这位学子的名字的吧?”傻皇帝迟疑开口。
毕竟,能进入殿试的学子都是有名有姓的,只要将这剩下的所有的试卷全都一份份拆开姓名封条,对着殿试学子的总名录查对,还是能将这个学子找出来的。
李暮却是皱紧了眉头,故作为难道:“陛下,御笔钦点状元,自来就是有规矩的。陛下必须在申时末刻结束前,将状元点出。若是拖到了寅时就乱了规矩了。”
傻皇帝一阵着急,忙问旁边的执事太监:“现在是何时?”
执事太监忙回答:“现在已经是申时末刻了。还有两炷香的时间,申时末刻就结束了。”
要拆封要查验要核对,这些事情无论如何也不是两炷香的时间能完成的。
傻皇帝固然驽钝,这些道理却也还是清清楚楚,一时间,他已经是满头大汗,却不知道如何是好。帷幕之后的元蕾蕾却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御阶之下的李暮,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他就是故意的!他故意弄污了那张试卷!
李暮轻咳一声道:“既然如此,为了不坏了大梧开国以来的规矩理法,不如陛下就钦点了老臣与众位翰林院学士共同推荐的那份试卷的学子为状元可好?”
说着,他目光在那群翰林们身上扫过,一时间,这些翰林们便纷纷开口,要皇帝钦点了那份试卷的学子为状元。
傻皇帝心中焦急,可一时间却是无计可施,只得攥紧了手,他的动作太过急切,一时间,指甲嵌入了掌心之中,竟然丝丝缕缕的沁出鲜血来!
元蕾蕾看着那从他掌心沁出的鲜血,只觉得自己的胸腔被狠狠地撞击着。她一咬牙,就冲了出来,叩拜道:“奴婢愿为陛下分忧,帮陛下分辨出这位学子的姓名。”
傻皇帝一听,顿时大喜,扬手道:“快将试卷送上来!”
李暮面色不禁微微一变,却到底不曾阻止执事太监将那卷污损得不成样子的试卷送了上去。
而在御座边,元蕾蕾将一旁的灯盏点了起来。然后,取过那份试卷,找到原本写着学子姓名的地方,仔细地看着。
李暮忍不住心中冷笑,天光下看不清,点一盏灯就能看清楚了吗?这小宫女也是太自以为是了!
谁知道,这小宫女居然不是直接看试卷,而是将试卷对着灯盏,似乎是在看那试卷纸的透光程度如何。
殿试使用的都是特制的白麻纸,外面根本没有。这本也是杜绝舞弊的一个方法。可是如今看来,却似乎是给了这小宫女,某种机会?
李暮原本笃定的心情,不自觉的一点点的提了起来,他突然有了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陛下请看。”傻皇帝凑了过来,仔仔细细地看着,他脸上的神情从一开始的迷茫一点点的变得清晰起来。
原来虽然李暮在试卷的白麻纸上面洒了一层墨水,可是白麻纸上原本写过名字的地方已经有了一层墨痕。而当李暮再次在上面撒上墨水的时候,这里因为经历了两次墨水的侵袭,墨痕会洇得更深,直接看虽然不明显,可是对着光细细端详却就一目了然了。
原本因为李暮污损了考卷而有几分纷乱的金銮殿也在此刻变得无比的安静。
所有人都听到了皇帝的声音:“永州学子……徐萌。”
随即,皇帝昂首挺胸大声宣布:“朕,御笔钦点,永州学子徐萌,为今科状元!”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远远的皇宫角楼传来了清晰的钟磬之声,寅时到了!
而皇帝,终于在申时末刻结束前,完成了钦点状元!
一瞬间李暮的脸色可以说是难看到了极点!
可是,他却不方便再说什么。
毕竟,刚才所谓御笔钦点状元,必须在申时末刻结束前点出。拖到了寅时就乱了规矩的话,就是他亲口说出。若是他再改口,他这说一不二的当朝首辅风度,就当真要**然无存了!
李暮咬了咬牙,勉强点了点头。
于是,随着执事太监的引导,在偏殿等待的学子们再度鱼贯而入进入金銮殿。若说在首次进入金銮殿进行殿试的时候,众多学子们都是抑制不住的紧张。那现在,这一张张年轻的面庞上的,就是忐忑和期待之色了!
元蕾蕾望着那一张张年轻的面庞,只希望,朝堂之上有了这些新人之后,也能气象一新!
傻皇帝望着御阶之下站得整整齐齐的学子们,亦是心中激动,他徐徐开口:“朕钦点,徐萌为……状元。”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这群学子之中相貌最俊秀,身形也是最为挺拔颀长的那个学子的身上。没有人怀疑,他就是今科状元,徐萌!
毕竟,人们都相信,能有状元之才的人,必然是传说中的文曲星下凡。既然是文曲星下凡,那必然是姿容出色,卓尔不群。可是那年轻人在发现众人的视线后,却是面色羞赧,微微一侧身。人们这才发现,在他的身旁,有个身形矮胖,肤色黝黑的男子,正小心翼翼地越众而出。
一时间,不要说是李暮,就连御阶之上的元蕾蕾都瞪大了眼睛!
这又黑又矮又胖的,就是……今科状元,徐萌?!
徐萌原本写了那么一篇大放厥词的策论文章后,就已经做好了名落孙山的准备。却没料到,自己不光不曾名落孙山,相反,还被御笔钦点为状元?!在听到皇帝说出他的名字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呆了。
就算是现在,他抬起的脚都依然是虚虚浮浮的,仿佛踩在棉花上。
他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这深一脚浅一脚的几步,徐萌居然怎么也没走稳,他只觉得脚底一滑,整个人就已经不受控制地摔了个结结实实!
一时间,满殿寂静!
御笔钦点的今科状元,居然摔了个大马趴?!
徐萌却是在这重重地一摔后,总算是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了。他羞得满脸通红,想要赶紧爬起来,谁知道他这一下摔的极重,他的手腕都扭伤了,居然一时间撑不起身来!
徐萌正着急,却只见眼前明黄色一闪,他已经被人搀扶了起来。
徐萌一看,搀扶他的赫然竟是原本高居御座之上的皇帝!
皇帝温声道:“可有受伤?”
徐萌没想到又当了状元,又得天子亲自搀扶,感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颤声道:“小人未受伤!多谢陛下垂问。请陛下恕小人殿上失仪之罪。”
皇帝摇摇头:“不妨事,你们写了三个时辰的策论,又在偏殿里等着殿试结果。想必是又累又饿,一时间体虚气弱也是有的。”
皇帝想了想:“你是朕登基以来,开科举人选出来的第一位状元,朕为你赐一字可好?”
徐萌原本还担心自己容貌普通,刚才又当众摔倒,闹了个大笑话,如今居然听到皇帝这样说,显然不光是半点不曾在意,还要为他特别加恩,激动得更加是眼中含泪:“臣求之不得!”
皇帝颔首:“古语有云,鸿鶱凤立,你就字凤立可好?”
徐萌立刻叩头谢恩,顿时间,金銮殿上下一片山呼万岁的景象。
在热腾腾刚出炉的新科状元徐萌,字凤立,的崇拜眼神里,皇帝风光退朝。
元蕾蕾望着傻皇帝,整个人都激动得在放光一般!她就知道,傻皇帝其实不傻。刚才徐萌摔倒的时候,这满殿的太监宫女都还在愣怔,傻皇帝却一个箭步冲下去搀扶。他真的是,那么温柔善良,那一份赤子之心,从未褪色!
而那刚才傻皇帝搀扶状元郎的时候,那年轻的学子眼眸之中的感动和信念的光芒,让元蕾蕾相信,傻皇帝搀扶起来的不仅仅是个状元郎,更加是一位会真正的效忠大梧的忠臣!而所有这些都是傻皇帝靠着他自己的品性征服的!
元蕾蕾相信,只要在多给傻皇帝一点时间,他一定能慢慢成长起来,成为一位真正的圣主明君!
而在皇帝的身后,李暮望着他的背影的目光却是越发的叵测深邃起来。
想不到,就这么几天工夫,这傻皇帝居然已经这么长进了吗?不光知道搀扶新科状元,还知道要特意为他赐字,为他消弭掉在金銮殿摔倒而产生的困窘。这份帝王心术,真的还是他记忆之中的那个只会如同提线木偶一样对他言听计从的傻皇帝吗?
李暮不怀疑,有了皇帝的这番御笔钦点加上搀扶和赐字,这位今科状元徐萌将会是个彻头彻尾的忠君派!这傻皇帝,居然已经如此明目张胆的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开始扶植起自己的势力来了吗?
还真的是小看你了!
李暮没有忽略皇帝,他自然也半点不曾忽略掉,那个随侍在他的身边的那个纤细矮小的身影。那个小宫女,他记得她的名字叫……元蕾蕾。
如今真的是要翻了天了吗?
就连区区一个小宫女居然都敢蹦起来搅弄风云,挑唆着傻皇帝跟他这个首辅作对?上次没能将你当庭杖毙是你运气好。你可不要以为,这种好运气会一直陪着你!
李暮的眼眸之中,掠过了一抹残忍狠毒的光芒!
元蕾蕾,你就等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