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他脱衣裳要睡觉时,手触到他在路上拾起放进衣兜里的小纸袋。他早已置于脑后,这时想到,应当打开看看,也许里边有那两个女孩的住址,如果真是她们的东西,不管是谁的,找到线索就好归还给失主。
他打开信封。信封并没有封住,里面装有四封信,也都没有封上。每封信上都有姓名、地址。
四封信都散发一股烟草的辛辣气味。
第一封信的姓名、地址写着“夫人收,德格吕贝雷侯爵夫人,议会对面广场第……号”。
马吕斯心想,信上很可能查到他要找的线索,况且有信没有封,看一看似无不妥。
信的内容如下:
侯爵夫人:
悲天恫(悯)人之心是更加紧密团结社会的美德。移动您的基督教徒的感情和慈悲的目光,看一看这个不辛(幸)的西斑(班)牙人吧。他忠实于正桶(统)的神圣事业,现(献)出自己的鲜血和全部钱财,以便悍(捍)卫这一事业,结果自己糟(遭)难,如今落到一贪(贫)如洗的地步。夫人是令人敬佩的人,无移(疑)能给予救挤(济),以使一个骗(遍)体怜(鳞)伤、受教育有荣誉的军人,在及(极)度困苦中保全生在(存)。侯爵夫人,事先就似(仰)仗您满怀的人道,以及您对如此不辛(幸)的国家发生的兴趣。他们的祈祷不会图(徒)劳,而他们的敢(感)机(激)之情永远保留美好的回意(忆)。
夫人,请接受在下的敬意,有此荣辛(幸)的堂·阿尔瓦雷兹,西斑(班)(牙)泡(炮)兵上尉,到法国避难的保王党人,正为祖国奈(奔)波,又固缺少经挤(济)来原(源)而奈(奔)波无法继续。
信上虽署了名,却根本没写地址,马吕斯希望能从第二封信上找到。第二封信姓名、地址为“夫人收,德·蒙维尔内白(伯)爵夫人,珠宝街九号”。
马吕斯念道:
白(伯)爵夫人:
写信人是一个不辛(幸)的母亲,有六个孩子,最小的才八个月。自从上次分免(娩)以来,我就一直生病,又被丈夫扔(抛)弃有五个月了,毫无经挤(济)来原(源),进入及(极)度贪(贫)困境地。
满怀深深敬意,并一心指望白(伯)爵夫人
有此荣辛(幸)的妇人巴利扎尔
马吕斯再看第三封,还是求告信。信中写道:
巴布尔若先生,选举人,针织品批发商,圣德尼街和马蹄铁街拐角。
我贸然给您写信,请求您同晴(情),给予针(珍)贵的照顾,关心一个刚给法兰西剧院送了剧本的丈人。那个剧本是历史提(题)材,故事发生在帝国时期的奥维涅。自(至)于风格,我认为是自然的、简练的,可能有点特色。还有四个地方的几个唱段。滑机(稽)、严肃、出人意料,再加上人物性格多样性,再加上点梁(染)全剧的浪慢(漫)主义色彩,而整个剧晴(情)又神密(秘)地进展,曲折跌当(宕),几经突变才结束。
我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满足逐渐机(激)发本世纪人的种种裕(欲)望,也就是说“时毛(髦)风上(尚)”。这是一种认(任)性古怪的风信旗,几乎总随着新刮的风变化。
尽管有这么多优点,我还是有理由担心,那些享有特权的作者又疾(嫉)妒又自私,让剧院拒决(绝)采用我的剧本,因为我深知人总要让初出道者吃尽受挫的苦头。
巴布尔若先生,您是文学坐(作)家的贤明的保护人,我久闻大名,因此大胆派我女儿去向您沉(陈)述在这炎(严)冬时节,我们机(饥)寒交迫的苦状。我之所以请求您接受我把这个剧本和今后写的剧本全敬现(献)给您,就是要向您证明我多么渴望有辛(幸)得到您的屁(庇)护并用您的大名为我的坐(作)品增光。如不见气(弃),多少赏我一点,我就立刻着手写一部湿(诗)剧,以表示我的敢(感)机(激)。这部湿(诗)剧,我要尽量写得完美,先成(呈)送给您,然后再编入那部历史剧的开头并般(搬)上舞台。
向巴布尔若先生和夫人志(致)以最深切的敬意。
尚弗洛,文学家
又及:哪怕只给四十苏。
请原谅派小女前去,我不能亲玲(聆)教悔(诲),唉!
说来原因真可怜,衣关(冠)难以见人……
最后,马吕斯又打开第四封信。姓名地址为:“高台阶圣雅克教堂的行善先生。”内容有如下几行文字:
善人:
您若肯劳动大架(驾),陪小女来一趟,就会看到贪(贫)困的灾难场面,我也可以向您出示我的证书。
您看到这些文字,康(慷)概(慨)的灵魂一定会动侧(恻)隐之心,因为,真正的哲学家总会产生强烈的冲动。
富有同晴(情)心的人,您会承认,人到了机(饥)寒交迫不甚(堪)忍受的地步,为了得到点救挤(济),要让当局同意实在是痛苦的事,就好像我们贪(贫)困等救挤(济)的时候,连啼机(饥)号寒和饿死的自由都没有了。命运对一些人残哭(酷)无晴(情);而对另一些人却无比康(慷)概(慨),爱护备自(至)。
我等待大架(驾)位(莅)临,或者您的捐曾(赠),如果您肯行好的话,那么我请您赏面子,真正高上(尚)的人,接受我的敬意,怀此敬意有辛(幸)做您的十分卑微并十分恭顺的仆人。
P.法邦杜 戏剧艺术家
马吕斯看完四封信,还是不甚了了。
首先,没有一个署名人留下地址。
其次,这些信仿佛出自堂·阿尔瓦雷兹、妇人巴利扎尔、诗人尚弗洛、戏剧艺术家法邦杜这四个不同人之手,然而奇怪的是几封信的字体一模一样。
如果说四封信不是一个人写的,那又怎么解释呢?
此外,还有一点表明这样猜测很贴近事实——全是同样粗糙发黄的信纸,全是同样的烟草味;尽管写信人明显力求变换笔调,但是同样的错别字却堂而皇之地反复出现,文学家尚弗洛和西班牙上尉,都同样未能避免。
费心猜测这一小小谜团徒劳无益。这东西如果不是拾来的,倒真像是一场捉弄人的把戏。马吕斯太忧伤,即使一个偶然的玩笑也无心凑趣。他无心参加这仿佛是马路要同他玩的游戏。这四封信就好像在嘲笑他,同他捉迷藏。
况且,毫无迹象表明这些信属于马吕斯在大路上碰见的那两个姑娘。总之,这显然是毫无价值的废纸。
马吕斯又把信装回信封里,整个儿扔到角落里,便上床睡觉了。
约莫早晨七点钟,他刚起床用过早饭,正要开始工作,忽听有人轻轻敲他的房门。
他一无所有,从不锁门取下钥匙,只有少数几次有急活儿才例外。而且,他即使出去,也往往把钥匙留在门上。
“有人会偷您东西的。”布贡妈常说。
“偷什么?”马吕斯回答。
还真言中了。有一天,一双旧靴子被偷走,让布贡妈好不得意。
又敲了一下门,很轻,还像头一次那样。
“请进。”马吕斯说道。
房门打开了。
“有什么事,布贡妈?”马吕斯问道,但他眼睛并没有离开桌上的书稿。
回答的却不是布贡妈的声音:“对不起,先生……”
那声音低沉、微弱、哽塞而嘶哑,是个老头子喝烧酒、烈酒过量的破嗓子。
马吕斯急忙回过头去,却看见一个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