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文家,只管做好你的上官卿梦。知道吗?”在马车上,上官卿云再一次叮嘱了沈昭月一声。

这一条去往文家的巷子,沈昭月年幼时走过了许多次,车轮颠簸下,是早已快被磨平的青石板。

沈昭月看了一眼车帘外,记忆中瓦巷外的那一棵石榴树,已经枯了叶子,“我知道。只是……文家毕竟是我的外祖家,总有人会认出我来。”

然而,上官卿云却道:“认得出,认不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我上官卿云的妹妹。”

听了这句话,沈昭月不由苦笑了一声,若非被逼无奈,她只想做沈昭月,而非上官卿梦。外祖父待她向来亲厚,今后若是再也不能喊上一声“外祖父”,实在是有违孝道。

“哥哥既然这般说了,梦儿自然不怕。”沈昭月隐去了心底的无奈,仰头时已是灿然的笑意。

上官卿云垂眸看向面前的女子,不得不说,这张脸确实惹人怜惜。难怪谢长翎与齐恒都想尽办法要将她藏起来。

至于京城那位……当是同样的好颜色。论起来,上官卿云已是多年未曾见过沈明月了。

“你姐姐,过得好吗?”上官卿云忽而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声。

沈昭月的眼神一闪,似是诧异上官卿云知道她姐姐还活着的消息,而后她收敛了目光,轻声回了一句:“许是好的,许是不好,谁知道呢。”

那些小心翼翼隐藏的事情,被一点点地揭露,知道的人越多,证明她们暴露的风险越大。沈昭月现在无力与姐姐联系,只能顺水推舟,走一步算一步了。

马车渐停,文府的人将两人迎了进去。

“上官公子,上官姑娘到!”

而后,自有小侍前来领路,文家乃百年古宅,最兴风水之道,园林造景遵循五行八卦,宅院正中是一圆池,四周往外各自修建了不同的亭苑、连廊与住所。

一户一独院,春花秋月,各有风光。

“请。”小侍站在一处圆形拱门前,朝着两人作礼后,自行离去了。

沈昭月环视了四周,是她幼时最爱逛的梅亭院,母亲喜爱梅花,外祖父特地为她种了梅林,红梅、白梅相间,冬日盛放时,自有生机盎然之意。

上官卿云瞧了一眼正在发呆的沈昭月,轻咳了一声,“该进去了。”

沈昭月这才回过神来,微微点了下头。

风吹起了她的发丝,但四周都燃起了暖炉,热气包裹着袭来,让沈昭月手心发汗,她跟在上官卿云的身后,走到了人群之中。

“上官兄!上官姑娘!”吴冕最先朝着他们招手,一声招呼,更是让众人的目光聚集在了沈昭月的身上。

沈昭月朝着吴冕颔首,微微一笑,那离得最近的几位小郎君们都一时看呆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一人情不自禁地吟了一句。

粉黛佳人,矗立于早梅盛开时,凌寒的冬日,都几乎被她的笑容暖化了。

“那位就是上官卿梦?”人群中,文晴张大了一双圆圆的眼睛,提溜一转,连忙拉着身侧的母亲问道。

文大夫人亦是顺着目光望了过去,但只一眼,就定住了神,一时间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竟是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小月儿?”

沈昭月与沈明月的名字中都带了月字,因而一个被唤作“大月儿”,一个被唤作“小月儿”。

“啊?”文晴没听清母亲的话,疑问了一声,“母亲在说什么?”

文大夫人往前走了两步,想要看个真切,但等到沈昭月走近时,她才觉得许是自己看错了,眼前的女子气质华贵,半点没有沈昭月幼时娇憨天真的模样。

可是……文大夫人心底又道:自打那孩子遭遇那些苦命事,不仅没了娇憨天真,还多了几分愁绪。小小年纪,总是皱着眉头,颇像个小大人。

“没什么,母亲看错了。”文大夫人摇了下头,朝着文晴道,“你啊,别总待在我这儿,多认识些朋友也好。”

文晴在家中得宠,却是不喜往外跑的性子,成日里待在府中。不趁着现在多出去看看,只怕他日嫁出去了,日后更是只能苦守在宅院中。

不一会儿,上官卿云与沈昭月的身旁就围满了人,皆是上来与他们问好的,更有一些小郎君红着脸给沈昭月送了几枝红梅。

“上官姑娘,今日难得一见,不知可有幸,改日同游?”文瑜乃文晴的四哥,年岁与沈昭月差不多,他刚才一眼就心动了,怦怦直跳,更是费了大力气,才折下了这红梅送给沈昭月。

沈昭月接下了红梅,但瞧着眼前的人,她心底颇有些好笑的意思。

文瑜虽是文家的亲孙子,却总是不如沈昭月更得外祖母的疼爱,小时候文瑜总是暗戳戳地与她争锋相对,甚至会故意捉小虫子扔到她身上。

“我刚回安阳,还想多在家中陪陪母亲。等日后有空了,再说吧。”沈昭月笑着回绝了文瑜,但因着小时候的仇,她还补充了一句,“不过嘛……要是公子诚心相邀,可问一问我哥哥。”

上官卿云那张冰冷的脸上,目光略微看了一眼文瑜,就吓得文瑜哆嗦了下肩膀,这……这他可不敢问。

毕竟自打小时候起,上官卿云就是人人皆知的护妹狂魔,任何人想要接近上官卿梦,都会被他揍上一顿。

“呵呵,呵呵,那就日后,日后再说吧。”文瑜憨憨笑了两声,转身就跑了。

就在沈昭月与宴会上的人一一问好时,忽而身后传来一声。

“上官姑娘,又见面了。”

刚才还未曾看到谢长翎,沈昭月就知道,这人必定是有旁的算计。

“谢大人姗姗来迟,可是被公务耽误了?”沈昭月往右侧移了一步,让开了道。

可一转身望去,才发现谢长翎竟是亲自扶着文老太爷,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不过是儿孙玩闹的宴会,文老太爷本不会来,但架不住谢长翎亲自相请,“不过是去看个热闹而已,文太爷年岁大了,多走走也好。”

文老太爷心中嘀咕着:我一个老头子,走两步都累,好什么好!

可这话,他不敢说。这谢长翎来了文家,不是病了,就是遇刺,这文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的脑袋,都差点儿不保啊!

然而,就在文老太爷被扶着往前走了几步,那老眼昏花的眼睛竟是一时看了个清明,“小……小月……”

“太爷爷,我是上官卿梦啊!您可还记的?”沈昭月抢先一步上前,那心底的酸涩泛到了眼眶中,湿润了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