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恒擦净了长剑上的血迹,周围皆是伏尸,流云带着人将挡在前头的尸首移开,方便马车行驶。

雪花从敞开的车门外飘散了进来,那白色的围脖虽然挡了寒气,但沈昭月却觉得自己浑身发冷,颤抖着看着外面所发生的一切。

长剑入鞘,齐恒坐在了一旁,他将沈昭月扶起坐下,说道:“人饿到快死的时候,就不怕死了。”

沈昭月不明白他的意思,她只问道:“为何不把干粮分给他们?再走几日,我们就到京城了。”

齐恒无奈一笑,“此处距离京城不过两座城池的距离,此处的官员最看重政绩,如何会让这么多流民在外肆意行凶?”

沈昭月眼底闪过了一丝惊疑:“是有人故意安排?”

“是或者不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得活着回京。”齐家如今只剩下自己尚且能有一搏之力,齐恒叹了口气,外头的白雪纷飞,那鲜红的血迹不过片刻就被掩埋。

“我们?”沈昭月不解,自在安阳时,齐恒就打定了主意要带着她回京。

若是齐恒真心要救她,大可以给她换个不为人知的身份,再将她送走就是。

可偏偏,齐恒的目的就是将沈昭月带回京城。

京城,需要她在吗?

沈昭月垂下了眼眸,思绪微动。偌大的京城之内,唯有她的姐姐,最需要她。

马车恢复前行,因着刚才经历了一场打斗,不少人都受了些小伤,行进的速度就慢了一些。

待到天黑之时,匆匆在官道上搭了个帐篷,将货箱内的冻肉腊肠拿到火上烤了烤,补充着热量,简单吃了一餐。

沈昭月白日里见了血腥,胃口不佳,便独自煮了一些稀粥,暖暖胃就睡了。

齐恒烤着火,看了一眼身侧的马车,他朝着流云问道:“边疆的战况如何?”

“听闻上官将军受了重伤,如今由三皇子代为执掌军权。”流云小声回禀着。

而后,流云还提到了燕国,“燕洵已经连败了两城,安平郡主亲自领兵相助,但燕国百姓似是不喜这位质子,早有埋伏。”

一个长期在敌国长大的质子,怕是早就失了民心。更何况安平郡主的身份,乃是大周将军的遗孤,只怕想要彻底拿下燕国,难啊!

皇后当初的打算是好,乱了燕国,趁机让三皇子离开京城,娴妃孤立无援。而一个向来不得圣心的庆王,能有何大用呢?

“九皇子如何?”齐恒又问了一声。

流云回道:“于宫中钻研治灾之道,每日都会去圣上面前受教。”

圣上当初有意将九皇子托付于齐恒,但齐恒心中明白,任何教导都比不过一位父亲的亲自教诲。只是期望越大之时,一丝丝的失望,都可能让父爱崩塌。

待到天亮后,一行人休整妥当,快马加鞭赶回了京城。

沈昭月自经历了这一遭,心性更为坚定了些。她想要活着,更想要自己的姐姐活着,这几日她听了齐恒的一些话,知晓了如今朝堂之争下,立储所带来的危机四伏。

庆王与庆王妃被绑在了一条绳子上,她的姐姐如何能脱身?

“你能救出我姐姐吗?”在京城的城门外,沈昭月抬眸看向了齐恒,咬着下唇,问了一句。

齐恒看着她,第一次收起了嬉笑的面容,一脸严肃道:“能。”

得了这句话,纵然沈昭月不知他是否可信,但她愿意为此一试,她道:“你要我做什么?”

齐恒的指尖再一次情不自禁地绕在了她的发丝上,“要你嫁给我。”

这句话,是真的,发自肺腑。齐恒本意将她当做了棋子,可如今他是真的想娶她。

此后一生,唯她一人。

当这个念头莫名闯进了他的脑中时,齐恒就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他对一颗棋子,对一个女人,动了心。

沈昭月盯着他的眼睛,企图从中看出真假,但她看不出,因而她迟疑了片刻,终是点了头:“好。”

只是……对于沈昭月而言,她还未曾告诉齐恒,她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

想到这儿,沈昭月心底有些发酸,她憎恨谢长翎吗?应当是恨的。

但除了恨意之外,沈昭月只觉得自己更加害怕他一些。

入京后,车道两旁的人烟依旧繁华,叫卖的小贩不绝,与此前一路上所见的凄凉不同。京城是富贵地,就连街上的乞丐都满脸的喜色。

有时候沈昭月觉得,人的出生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啊。

有些人,生来就高坐朝堂,享天下之养。

有些人,生来就烂在土里,承无恙之灾。

至于沈昭月自己,她有时觉得幸运,有时觉得不幸。

但此刻她坐在马车上,成了上官卿梦,成了镇边将军上官迟的侄女,她是幸运的,无比幸运。

上官家在京城虽有一座府邸,但沈昭月并没有去。叶岚依曾嘱咐过她,“若不到万不得已时,别去烦扰你二叔母。”

沈昭月虽不解其中缘由,但应下了。

齐府,沈昭月是第一次来。

满府都挂满了白绫,府中来往的侍从都一身素白,面色枯容,不敢面露他色。齐恒进府后,自有人将他请去了后院,无暇再顾及沈昭月。

流云道:“上官姑娘,主子已安排好了您的院子,请随我来。”

沈昭月点了点头,顺从地跟着流云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院,院门上写着三个大字:兰韵阁。

“这是主子母亲生前所住的地方。”流云命人将行囊放下,又道,“我们主子也住在这儿。”

齐恒也住在这儿?沈昭月“啊?”了一声,他们虽定了亲,可如今齐恒还在孝期呢!

若是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戳他的脊梁骨?

流云见沈昭月面露疑惑,连忙解释着:“兰韵阁本就是两处院子,合并成的一处。中间有一道矮墙分隔着。”

沈昭月这才稍稍放心了一些,她可不想落人口舌。

“夏嬷嬷是院里的管事,姑娘有事吩咐她就成了。主子不喜院中有旁人,因而未曾安排侍女来。”流云说完了话,便离开了。

沈昭月累了多日,总算是可以好好歇歇了,她请夏嬷嬷备了一桶热水,简单洗漱了一番,就上床睡去了。

睡梦中,那一场场血腥又浮现在她的眼前。

一个惊醒,齐恒坐在了她的床前,“梦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