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A城的雪来得格外早,熙园人工湖里结了薄薄一层冰。

秦不晚掉进去的时候,发出“咚”的一声。

冰面碎裂,她冻到惨白的一只手只来得及抠住碎冰的边缘,整个人便迅速陷进水里。

“救命……”

她连呛了几口水,慌张地扑腾着,对着岸上求救。

她的妹妹秦知语就站在那儿,一向纯真娇憨的脸上,此刻带着仇恨与幸灾乐祸看着她。

“救救我……”

秦不晚不会游泳,刚浮起来几秒,水立刻没过她的头顶。

“装什么?你不是会游泳?”

就在这时,秦不晚听到了她的未婚夫,徐南鹤的声音。

秦不晚看向岸上的徐南鹤,他那张清隽的脸上,写满了冷漠和不耐,甚至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转身便拉住秦知语:“外面这么冷,你身体不好,先进去吧。”

秦不晚看着那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心犹如跌进冰窖,凉透了。

湖水冰凉刺骨,犹如千万根针一般扎着她,拉扯着她向下。

她渐渐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

“……快救人!”

半昏迷半醒间,秦不晚听到头顶冰层碎裂的声音,她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将她扯了上去。

有人拼命地压着她的胸腹处,她痛得厉害,一口水喷了出来。

“醒了!”

秦不晚呛咳了几下,神志逐渐清醒。

睁眼的瞬间,她看到秦知语就站在她的面前,依偎在徐南鹤的怀里,哭得楚楚可怜:

“……我以为姐姐会游泳的,早知道我应该跳下去救她!”

秦知语个子娇小,生得像个精致的瓷娃娃,眼泪往又长又卷的睫毛上一挂,没有人会不心生怜爱。

“是她自己脚滑摔进去的,与你何干?”徐南鹤满脸心疼,柔声哄着秦知语。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今天是姐姐的生日,又是我妈妈的祭日,所以她……”

秦知语捂着自己半边脸,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掉。

她皮肤又白又娇嫩,即便是捂住了,也掩不住她右半边脸上那清晰的五根指印,和她嘴角的那一丝血迹。

秦不晚在外的名声便是嚣张跋扈,做出这样的事,在众人看来并不稀奇。

秦不晚都已经忘了有多久,徐南鹤都不曾对她露出这种心疼的样子。

她怔怔地看着徐南鹤对秦知语宠若珍宝的样子,仿佛她才是他的未婚妻。

她已经醒来有几分钟了,浑身湿透,就这么孤零零一个人坐在地上。

“我没打她。”半晌,她忍着浑身的疼痛,从地上撑坐起身。

徐南鹤这才发现她醒了。

他扭头看向她,眼底瞬间充满了失望和不耐:“当时就你们两人站在湖边,不是你是谁?”

秦不晚直勾勾看着他。

她想再给徐南鹤最后一次机会,也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因为这个男人,是她喜欢了十几年的人。

“如果我说,是她自己打的,你信么?”

“姐姐你疯了?你在说什么啊?”她话音未落,一旁秦知语便吃惊地打断了她。

“刚刚不是你叫我出来?你说你受够了这么多年不能过生日,你恨我和我妈妈,你伸手打我,然后不小心脚一滑就掉了下去,你怎么能……”

秦知语顿了顿,哭得愈发伤心:“你们要是不信我,可以去查一下今天的监控。”

“实在不好意思,这两天降温刮大风,这边监控被砸坏了,还没来得及修。”一旁熙园的经理紧跟着抱歉道。

徐南鹤又看向了秦不晚。

“你还在撒谎!”他的表情和语气里,无一不充斥着厌恶。

周围的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神色各异盯住了秦不晚。

秦不晚快要喘不上气了,就像方才坠入湖里一般,那种灭顶的窒息感,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强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

半晌,她咬紧了牙关,扭头盯住秦知语:“秦知语,你敢不敢对天发誓再说一遍!我刚是怎么掉下去的?”

秦知语沉默了几秒,抽噎着开口:“姐姐,对不起,今天虽然是你的生日,更是我妈妈的祭日,我不能再昧着良心替你撒谎了,不然我对不起我的妈妈!”

秦知语快要哭抽过去了。

秦不晚却忍不住笑。

她终于明白,这些年她还是不够了解秦知语。

秦知语是私生女,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私生女在别处都是见不得光的存在,偏偏在秦家,却是反的。

自从秦知语母亲去世,秦朗将十二岁的秦知语接回秦家之后,秦不晚的世界便天翻地覆,骤然崩塌。

从那一年起,在秦家,没有人再敢给秦不晚过生日。

从那一天起,秦不晚便开始活在了她们母女两人的阴影之下。

她沉默良久,深吸了口气,朝秦知语一字一顿开口道:“奶奶临终前曾说,私生女……”

话刚说到一半,一团东西猛的冲秦不晚身上砸了过来。

东西不重,是条毯子,却将秦不晚砸得披头散发,愈发狼狈。

“够了!!!”徐南鹤脸色黑沉到了极点。

“秦不晚!你一定要这样咄咄逼人,一遍遍撕开别人的伤疤?!”

私生女在秦家是禁忌,在秦知语身上更是禁忌,这么多年,没有人敢提这三个字。

秦不晚眼睛一眨不眨盯住了徐南鹤。

虽然徐南鹤总是对她不冷不淡,两人也是在一起快十年了。

从年少起,她和徐南鹤便是众人眼中令人艳羡的一对,青梅竹马,从家世到长相,无一不登对。

他性子天生冷淡,对谁都是如此,而现在,她的未婚夫,她秦不晚最后的软肋,最后的尊严,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手出言伤她,而且,是为了维护另外一个女人。

为谁都可以,偏偏是为了秦知语。

“你信她,是吗?”她看着徐南鹤,轻声反问。

徐南鹤看着她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的身子,看着她惨白的唇色,犹豫了一瞬。

“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他说。

秦不晚闭了闭眼,道:“好,徐南鹤,从今天起,我们一拍两散!”

说罢,她摸到手边一个东西,一抬手,狠狠朝秦知语那个方向砸了过去。

一瞬间,秦知语的尖叫哭泣声和众人的安抚声夹杂在了一起,乱成一团。

秦不晚看着秦知语捂住自己的额头,血从她的指缝里大股大股冒出来,滴在她雪白的裙摆上。

大不了,玉石俱焚。

“扯平了。”

她吃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秦知语冷笑道:“没有监控,你也拿不出证据,证明你说的就是真的。”

没有人相信她又怎样,他们不爽她,却又干不掉她。

徐南鹤扭头看着她,眼里失望至极。

他松开了秦知语,转身朝秦不晚大步走来,右手高高扬了起来。

“她说的难道不对?”就在这时,众人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沉稳之中,带着几分骇人的威慑力。

徐南鹤举到半空中的手,被人硬生生截住。

秦不晚暗暗松了口气,朝出手帮她的人看了过去。

拐角那儿停着一行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秦不晚的视线,定在了为首那个男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