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诩看着张济跃跃欲试目空一切的模样,摇头叹了口气。
他判断李傕郭汜两人败亡是早晚的事,所以才鼓动张济逃出来,暂时栖身荆州,如今张济的兵力不过万余,曹操也并非势力庞大,不过报团取暖罢了,张济却仍然觉得自己像之前在关中一般横行无忌,全然不给曹操面子,这哪是对待盟友的态度。
别人可以胡说八道,可张济毕竟是跟贾诩一起逃过来的,两人生死相依,贾诩别的时候可以忍,可以低调不发表自己的意见,但此刻他必须阻止张济。
“杨定还有眼线,我等也不差这几日,再等使者来报如何?”
他像劝小孩子一样苦口婆心地劝说,张济一贯佩服的智谋,见贾诩已经带了一点哀求,他也只能叹了口气,矜持地道:
“好了,我也知道文和谨慎。
既然如此,我便让关羽项上首级多留几日,这几日可叫人持我骠骑将军节杖令其来拜,我料此人听我名号,便吓得魂飞魄散。”
贾诩见张济笑得天真无邪,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心道也就是咱们性命相依我才助你,你要是之后一直不要脸,我说什么也不能再帮你了。
郭嘉、荀攸等人对张济的态度虽然非常不满,可要是张济愿意出兵攻打刘备夺回颍川倒是一件好事。
而且他们确实见过张济的侄儿张绣那一身惊人的武艺。
此人之前与曹军众将比试,马战之法曹军众将皆非此人敌手,步战中也只有许褚一人能与其一较高下,此人实在是勇冠三军,曹仁说其武艺不让张辽,有此人在军中驰骋,曹军定然所向披靡。
众人商议已定,曹操开始叫人准备,只要后来的眼线传递来消息与这次的一致,众人就一齐动手,大战中原。
在散场的时候,他单独留下了贾诩,和颜悦色地问道:
“先生今日所言,操深感敬畏,我知先生是大汉忠良,有张良陈平之才,今日之计,若是先生还有妙法,不如单独说给我。”
曹操早就听闻贾诩有大才,只是此人深居简出,曹操多次召唤他也不肯出面,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曹操也想请教一下,贾诩还有没有别的计策。
贾诩本来不愿意多说,可曹操毕竟是收留了他和张济,贾诩也该有所回报,他谦恭地道:
“今日之策倒是不错,只是……还不够毒。”
曹操眼睛一亮,笑道:
“何谓毒计,还请先生教我。”
贾诩精神一振:
“我有中下两策……”
“哎,先生但说上策无妨。”曹操目光灼灼,显然对贾诩的毒计极其期待。
他从来不在乎什么毒计,只要能赢,就是好计策!
贾诩见曹操一脸热切,慢吞吞地道:
“上策……上策也有——待我与曹公细说。”
“当下是黄河春汛,再过数月,夏汛又到。
吕布刘备不管能不能迎接到天子,未来定要盘踞中原。
曹公不如先遣心腹之人扮做流民百姓,聚集一二百人,赴荥阳黄河边,择一处挖开黄河,趁着降雨令大河决口。
黄河泛滥,足以一路向南,淹没颍川直达淮南,此为天灾,吕布刘备归路都被淹没,军心必然大乱,曹公可指责吕布致黄河决口,号令天下共讨之。
如此,吕布转瞬可灭……呃,曹公,你怎么了?”
曹操:……
“我,我还是听听中策和下策吧!”
曹操以为的毒计不过是屠城之类的,寻思贾诩就算上强度能上到哪里。
他还真没想过还有挖掘黄河,导致人为决口这一招。
趁着暴雨挖开黄河,那大水滚滚而下,是会将刘备吕布等人全都堵在雒阳,可黄河容易挖开不容易合拢,大水一直淹没整个颍川,然后肯定还会继续向南。
哦,再往南就是曹操的老家沛国……
曹公妙计安天下,放水淹没自己家。
这说出去像话吗?
贾诩在心中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曹操的表情有点复杂。
他力主投靠曹操,就是因为曹操只讲手段不讲道德,说杀人全家就杀人全家。
想不到曹操也不能接受自己的上策啊,这真的是上策啊,很快就能平定天下的计策。
不听上策……那中策和下策贾诩也懒得讲了。
他耷拉着眼皮,笑呵呵地道:
“贾某这些计策,果然有伤天和,是贾某之前考虑不周。
此番出兵颍川,我在与诸君细细商议揣摩,只是之前种种……嗯,来日再与曹公详谈吧。”
曹操露出失望之色,不过他也理解。
贾诩这计策不能说不对,甚至可以说一旦施展,吕布刘备将被一举歼灭,彻底给曹操报仇雪恨。
可贾诩此人是著名的管杀不管埋,他绝不会考虑长久的影响,绝不会考虑黄泛之后造成的破坏,就算曹操也不考虑自己老家的问题,他总得考虑考虑之后袁绍会怎么做,自己做了这种好事一旦被识破了那真是天怒人怨。
所以曹操还是只能含泪放弃了这个真·有效的办法,不过他也觉得跟贾诩聊天确实是大大开拓了自己的思路,自己之前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贾诩都敢。
可惜此人还是张济的手下,如果能将此人笼络到自己手下就好了。
贾诩拜别曹操,孤独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曹操派了十几个护卫保护贾诩,张济也派了几个侍卫跟随,把贾诩围成一个圈,保护在中心。贾诩虽然心情不好,却也没有架子,跟他们聊起了张绣,还聊起了张绣少年时学武的趣事。
回到了临时居所之后,侍卫们为了表示并非监视贾诩,也只是在他的家门前一左一右站立守卫。
“不必侍立,都回去吧!”贾诩随意挥挥手,“文修(张绣)问起来了,就说是我让你们走的,夜色真美,多陪伴佳人,莫陪我这老朽了!”
贾诩的家人还被段煨扣着,其他的仆从也在新野,侍卫被他逐走,府中顿时安静的可怕。
他谨小慎微地回到房中,点燃一盏枯灯,横卧在榻上,捧着一卷简书正要阅读,可下一瞬,贾诩突然敏锐地感觉到屋中的气氛有点古怪。
准确地说,这屋中多了一个人!
他猛地抬头,只见屋中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
那人只穿了一件单薄破旧的麻衣,一脸温柔诚恳,见贾诩惊惧的目光投过来,那人微笑道:
“老友,生于乱世,当慎之又慎。
你得罪了这么多的人,理当机警一些,为何连侍卫都不要。
遇上我这种贼人,又该如何是好啊?”
贾诩万万没想到这屋中居然早早埋伏了一人,他心中一沉,却并不惊慌。
这不是他第一次遇上盗匪,年轻的时候他也曾经被劫匪逼入绝境,但贾诩凭借自己强大的口才愣是把那些盗匪都吓住了,这次的盗匪虽然看起来不太对劲,可身经百战的贾诩还是保持了起码的冷静,闻言道:
“足下是谁?”
“张闿,老友可听过我这贱名?”
贾诩:……
张闿?
那他可太听过了。
毕竟是给徐州引来兵祸的元凶,贾诩虽然一直在关中却也听得真切。
张闿笑呵呵地迎上来,温和地道:
“我之前听说曹操来了叶县,因此匆匆赶来。
没想到听人说还有足下这般高人,哎,听说你智计百出,手段过人,就是不知道足下这智谋如何救自己脱身了。”
张闿本就是高来高去的江湖大盗,这会儿居然摸到了贾诩面前,只要他轻轻挥手,贾诩立刻就会人头落地。
不过,贾诩还是颇为冷静,他看着张闿,反到微笑起来:
“徐州的事情,不是足下做的吧?”
张闿一怔:
“你也知道?”
贾诩笑呵呵地摇了摇头:
“足下与曹嵩没有仇怨,若是想杀人,何必等到那里?
平白被栽赃,定是袁术的手段。曹孟德早有征讨徐州之意,不过是借足下之名行报仇之举,所以才让足下声动天下,蒙上了这不白之冤。”
就是因为曹操一直宣传说是陶谦派遣张闿杀了他父亲曹嵩,这才让张闿名声大噪百口莫辩,成为了整个徐州人人痛恨的对象。
张闿之前跟诸葛亮本来都在诸葛瑾军中吃闲饭,听说曹操屯兵叶县,说什么都要来找机会刺杀曹操泄愤,杨定的使者到来的时候,他也接到了诸葛亮的传讯,请张闿出面帮他对付贾诩。
可听贾诩居然感慨地说起了自己的不白之冤,张闿不禁眼泪摩挲,心中震**。
“不,不错,这狗贼,害得我有家难回,我不杀他誓不为人!”
贾诩乐呵呵地道:
“我贾诩还是有些名号,若是足下杀了我,只怕不妙。
曹孟德若是提高警惕,足下如何得手?
不如这般——今日我与曹孟德方散,我与你一起再去拜见,曹孟德必然亲自相迎,到时候趁我拜见时,你一刀刺过去,定取去性命,如何?”
张闿:……
贾诩这话真把张闿给整不会了。
他想过贾诩会求饶,或是义正辞严地怒斥自己,没想到贾诩居然脑筋转的飞快,居然给自己出主意刺杀曹操。
他定了定神,冷笑道:
“那是不成,足下诡计多端,我若是听从你的计策,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贾诩咦了一声,微笑着道:
“足下居然如此聪慧,能立刻看出我要算计你?”
张闿冷笑道:
“我那小友说你诡诈不凡,倒是没说你脸皮厚极了。
尔这狗才,今日我剥了你的皮,祭奠王允并长安城中数万冤魂,给我上路吧!”
贾诩啊了一声,脸上露出惊恐之色,跌跌撞撞地靠在墙角上,见张闿提着刀缓缓走过来,他双手在面前不住地摇晃:
“容,容我说句话!容我说句话!”
他大声喊着,模样甚是狼狈,张闿冷笑道:
“说吧,我看你还如何狗吠!”
“呵呵。”贾诩缓缓抬起头,谄媚地一笑,“张壮士,下辈子再刺杀我这种诡诈之人,切莫多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