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宪之所以这么多年还没有被打死,一方面固然是因为自己的抗击打能力还算不错,另一方面,他确实是之前吕布军仅次于吕布的第二猛士,能在马上左右开弓,也能提着铁戟陷阵厮杀,一直是吕布的左膀右臂。

但徐庶到来之后宋宪确实是马放南山,日子过的非常轻松,满身肥膘不说,胆子也比之前小了很多,真是又老又油,之前的同伴也都抱怨说宋宪现在不知耻了,所以这一战宋宪憋了一肚子的气,想要好好表现,证明他的本领。

之前宋宪跟关羽一起攻打颜良的时候见识到了那惊天刀法,之后缠着关羽教授自己武艺,关羽虽然很鄙视宋宪,但好歹也是跟吕布军联盟,他也耐着性子指点了宋宪几招。

可宋宪跟了吕布、张辽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太大的长进,跟着关羽学了几天刀法又怎可能融会贯通,获得什么明显的提高。

这会儿他苦苦回忆着关羽教他的内容,可沮授显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大量的兵马已经开始纷纷登陆,苏由率领大军在箭矢的掩护下朝着吕布军发动猛烈的攻击。

“找死!”张杨冷笑一声,冲身边的汉子道,“白兔,你率一千兵马,要是苏由敢进一步,便将他们尽数踏碎!”

“喏!”

那人叫眭固,字白兔,黑山军出身,之前曾经屡次被曹操和袁绍痛殴,之后托庇在了张杨手下,虽然对张杨的宽厚老实有点不满,但毕竟是张杨在危难中收留了他,还给了他足够的兵将,眭固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当下也立刻奋不顾身策马向前,率军直冲沮授军而去。

徐和看着不断登岸的沮授军,皱眉道:

“徐将军,这沮授用兵之法一塌糊涂,这也能是河北军的大将吗?”

徐庶微笑道:

“何以见得?”

徐和这些日子在徐庶身边观摩过了不少作战,也学到了一些东西,他大胆地道:

“这沁水并不宽阔,最浅处才到腰间,最深处也不过刚没过头顶,如此小流,沮授坐拥大军,若是奋力渡河,我军弓弩再多也不能阻止。

他先叫前锋数千人渡河,若是前军被我等一举冲散,他们岂不是打成了添油一般,数万兵力要被我等一一揉碎?”

徐和的担心也是徐庶之前一直担忧的。

轵县的文丑已经不可能突围,徐庶亲自前来,就是盼着与沮授一较高下。

可现在沮授的战法着实是让徐庶有点看不懂——他前军展现出了排山倒海的气势,可后军并没有跟上,这样前军很难立足,甚至不用吕布主力出动,凭借张杨等人就能将他们扫灭。

简单来说,吕布军兵少,他们就是盼着能将沮授军分割歼灭,而沮授贴心地主动将自己的大军分成两截,故意送到吕布军的口中。

如果是其他袁绍军的将校,徐庶已经判断此人瞎指挥要葬送大军,可对手是沮授啊。

沮授绝不会犯这种错误。

看来,此人还真的留有什么厉害的后手,我一定得想办法防住才是啊。

徐庶这会儿紧张地鼻子上都沁出汗珠,但他表面依旧镇定,微笑道:

“你说的对,这一战我们也能学到一些之前不曾学到的东西。

慢慢来,别怕。”

苏由的前军登陆,张杨和麹义已经率军对他发动了猛烈的进攻,好多刚刚上岸的沮授军士兵都被密集的箭雨扫倒,惨叫声不绝于耳。

麹义尽管也判断沮授还有诡计,但不妨碍他哈哈大笑,冷静地调动麾下兵马猛烈进攻上岸的老同事们。

他全力以赴调动兵马的时候冷静地怕人,毫无平时没头脑不高兴的模样,沉着的调度应对之法让吕布也连连颔首称奇。

只是……

麹义的大舌头导致他说话一快就乌鲁乌鲁一片,很难听清他到底想表达什么,他这一战还盼着能把老同事多抓几个回来,之后自己下令的时候方便有人翻译一下。

战斗如想象中的一样进展非常顺利。

苏由极其勇猛,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周围众将排山倒海的猛攻,眼看先上岸的兵马就要被尽数吞没。

沮授的表情颇为冷静,他招招手,身边一边三十上下的汉子快步上前行礼,沉声道:

“监军。”

沮授和颜悦色地看着面前此人,微笑道:

“子经,我这次唤你来是为了什么?”

“踏平司州!”那人朗声道。

沮授眼中露出欣慰之色,他轻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温柔地道:

“去吧!我盼着从今日之后,天下再也听不见吕布的名字。”

那人轻轻颔首,面朝沁水而立,转瞬间,对岸所有对手的生平都从他的眼前划过。

这一战的对手是吕布、徐庶、麹义,可能还有……

刘备!

大哥,多年不见,想不到你已经名动天下,而我还碌碌无为。

不过不要紧,去见你之前,看我斩杀徐庶吕布,让你也听听我的名号。

他缓缓伸手,从腰间拔出两把修长的环首刀,森冷的寒光让沮授都感觉一阵难言的肃杀。

“跟我上!踏平司州!”

吕布望见河对岸又有兵士开始向此渡来,不禁冷笑:

“这会儿知道来援,晚了。令法!”他下意识地呼唤宋宪,这才想起来宋宪已经藏到张杨那,顿时翻了个白眼,又把魏续唤来:

“沮公与素轻我,以为让苏由率军数千就足以攻破我等万余人。

嘿,现在知道怕了,又要派兵来援,正好,汝等都速速进军,一定要将他们尽数斩杀!”

魏续瞭望着这些渡河的兵马,心中突然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奉先,沮授此人素来谨慎小心,不像轻慢之人。

之前在东郡大战时他尚且谨慎小心,今日生死之斗,他怎会如此轻慢无度?

这不像沮授用兵啊!”

吕布冷笑着提起手上的铁戟道:

“老虎尚有打盹的时候,沮授手握两万大军,以为只要全军进发,我军必败,因此不查。

嘿,他万万没想到稚叔和他麾下的眭固、杨丑都勇猛过人,沮公与此刻才想要渡河,嘿,晚了。

今日我便要将他两万河北军尽数斩杀于此!”

魏续点点头,厉声道:

“既然如此,诸君,随我厮杀,先把苏由小儿的人头取来!”

魏续大喝一声,吕布军中人人高声响应,众将一拥而上,朝着水边的沮授军发动猛击,准备在援军抵达之前先将他们消灭。

徐庶静静地看着缓缓靠近的沮授军援兵,见沮授军的兵马在上岸列阵后居然原地结阵,终于确定了自己之前的判断。

“果然如此。

阿和,你还记得吗?之前麹彦度说沮授擅长钻研其他人的战法并纳为己用?”

“不错。”徐和立刻说道,“之前的硬弩列阵之法,就是模仿麹义……”

“这样啊。”徐庶看着这次援兵中有不少战马,喃喃地道,“这集结精锐骑兵准备突击之法怕是在模仿温侯,那接下来,是不是要模仿我等了?”

徐和惊奇地道:

“我等……呃,徐将军的战法,徐将军的战法是……啊?”

说到这里,徐和顿时脸上一白。

要说徐庶最著名的战法是什么,连徐和都答不上来,但要是说起徐庶这一路上最常用的手段是什么,那很显然,就是用间。

徐庶用间天下闻名,无论用什么手段,他的敌人之中一定会出现自愿或不自愿的内奸,并且在关键一战中发动致命一击,转瞬间踏碎敌人的兵马。

沮授既然擅长学习,不可能对徐庶这招熟视无睹。

这么说……

“有内奸啊。”徐庶苦笑道,“终于……终于是有人用我的计策来对付我了。”

徐和惊奇地道:

“内奸是谁?”

“还不知道……”

徐庶看着眼前茫茫混战的兵马,一时有些无力:

“我之前猜到沮授极可能用内奸之法,但我确定不了到底要选何人,因此也不敢说出来影响军心,只好提前做了一些布置。

不知道能不能防得住,如果真有贼人内奸,阿和,你都要替我向众军传令,此战不可浪战,赶紧准备后退吧!”

“这……”徐和大吃一惊。

战争中的时机是左右胜负的关键,沮授大军已经逐渐登岸,如果此时后撤,会不会被沮授的精锐骑兵追着打,把众人杀个精光。

但他绝不会违背徐庶的命令,因此立刻策马奔向各军,开始传达徐庶的指令。

他自己奔向麹义军,并且派遣使者向张杨、吕布二军前进。

可这会儿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援兵即将靠近,之前一直在被动挨打的苏由怒吼一声,麾下所有的军士一齐从盾牌后面钻出来,高举长矛一齐向前猛刺,愣是将冲到面前吕布军打的不断后退。

而船上的沮授军援兵也开始抛射出大量的箭矢配合苏由厮杀,吕布军被迫全力以赴,尤其张杨更是亲自提起长戟,率领手下眭固、杨丑试图在敌军的援兵登岸之前将苏由赶下河去。

而便是此刻,沮授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他猛地挥手,军营中众人举起号角,下一瞬,苍凉的角声立刻响彻四野,晨钟暮鼓一般激**着苍穹之下所有人的心。

而随着这声号角,正在奋力厮杀的张杨突然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夜枭般的阴笑。

“张将军,对不住了!某今日就要取你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