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徐庶自命智谋不少,这会儿还是愣住了。

内讧这么严重了?

宋宪和麹义打起来了?

只见宋宪骑着快马飞奔而来,身后只有十几个骑士跟随,那真是跑的狼狈至极,刚刚钻入徐庶军中,宋宪就一骨碌从马上跃下来,一头扎到徐庶面前,一把抱住徐庶,放声大哭道:

“侄女婿救我啊!我,麹义要杀我!要杀我啊!”

麹义策马狂奔向前,见宋宪已经跑到了阵中,立刻勒马停下。

他并没有携带长兵器,这次更是把腰间的佩剑都解下扔在一边,挥手让其他人不要跟随,自己朝徐庶营中奔去。

徐庶搀扶着哇哇大哭的宋宪,又看着缓步走来的麹义,无奈地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将军莫哭,这有我呢!”

宋宪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花,藏在徐庶身后,又觉得徐庶太瘦遮不住自己身体,大手一挥直接把艾先生搬过来,藏在他身后,指着远处的麹义道:

“他,麹彦度造反!赶紧把他给我拿下!”

麹义脾气上来,勃然大怒道:

“我造反?我若是造反,早把你乱箭射死了,还能让你跑到此处来?

尔不听军令,从雒阳一路狂奔过来,还敢血口喷人!来来来,快来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曹性笑嘻嘻地钻出来:

“孙儿,为何如此胡言?

见祖父在前,为何不拜?”

麹义跟曹性之前打赌已经连输了两次,成功降为曹性孙子辈,这次见曹性在自己面前跳来跳去,他的脸顿时变成猪肝色,但麹义赌品很好,还是冷哼一声,下拜道:

“参见大父!

徐将军,宋宪这厮血口喷人,快让他来与我……”

孔融病恹恹地道:

“你这大父叫的言不由衷啊,为何如此不孝?

这就不对了啊,我……”

麹义本就脾气不好,现在双目赤红已经到了暴走的边缘,徐庶赶紧打圆场,又把宋宪从艾先生背后拖出来,叹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一人一句,给我迅速说完!”

宋宪赶紧说道:

“这我不是心忧元直,怕元直在颍川染病葬身荒野,这才赶紧来见。

我这一路风餐露宿不避辛苦,睡得比狗晚,醒的比鸡早,我……”

“行了,说好了一句,该彦度了。”徐庶无语,让宋宪赶紧闭嘴。

麹义狠狠地剜了一眼宋宪,朗声道:

“大将军有令,召宋将军返回雒阳,由我率军护卫徐将军东行!

此乃军令,这一路我说了数十次,宋将军只是充耳不闻,这等不遵军法之人,烦请徐将军斩首以正军法!”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徐庶这才勉强明白。

吕布一开始派遣宋宪为使者来拜见徐庶,之后担心路上有什么问题,又派人把宋宪追回来,改派麹义率军护送。

可宋宪不知道为何,居然不听吕布的命令,带着人一路策马狂奔。

他跑,麹义追。

一开始麹义还以为是不是自己携带兵器吓住宋宪了,于是他也没有带长兵,就在后面单骑追赶,可宋宪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在一路狂奔。

麹义本就脾气不好,这下更是不能忍,直接率领全军包抄,说什么也得把宋宪给拦住。

麹义最擅长的就是羌人战法,这种包抄的小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万万没想到宋宪经过之前的战斗武艺大进,居然真的跃马横刀冲出去。

麹义又不敢真的放箭,结结实实让宋宪过了一把在乱军从中纵横的瘾,一路逃到了徐庶身边。

徐庶听完了麹义的解释,恨不得给宋宪两个耳光,可没想到宋宪谄笑道:

“元直啊,我还没恭喜你呢!

我侄女生了,给你生了个儿子!”

“啊!”徐庶之前还一直挂念着,算算日子也应该生了,没想到此刻听到这个消息。

他又惊又喜,赶紧问:

“玲绮身子如何?可,可母子平安?”

“放心放心,平安得很啊。”宋宪笑得合不拢嘴,“奉先听说玲绮有子,也欢喜地手舞足蹈,上次看他这么开心还是之前杀了他义父的时候,真是天大的好事啊。”

徐庶眼泪不住地流下来,恨不得立刻飞到妻子的身边,这会儿所有的智谋、算计全都烟消云散,他只想赶紧回家赶紧拥抱妻子,纵享天伦。

“彦度,给某一個面子,今日大喜,休要再与令法争吵。

我等稍稍安歇,之后再商议他事。”

麹义虽然脾气极其暴躁,但之前跟着华佗稍稍练习了一些呼吸吐纳之法,在关键时刻也能控制自己的心神,他勉强挤出一个挺难看的笑容:

“既然如此,少不得讨几杯水酒。

徐将军有子是大喜,谁也不敢生事!”

说着,他又瞪了一眼宋宪,总算是勉强安静下来。

趁着这个机会,刚才一脸傻乎乎模样的宋宪立刻贴在徐庶身边,低声道:

“元直,不对劲!雒阳那边有个叫丁冲的人一直想要让你赶紧去兖州!

你要是走了,奉先其蠢如猪,怕是要被那些人手拿把掐。

我知道你念着你的妻儿,但不能走啊,你要是走了,怕是要出天大的事情了。”

丁冲?

徐庶在河东与丁冲有一面之缘。

这位黄门侍郎之前在河东的时候对徐庶表现出了相当的友好,虽然他与曹操有亲,但又不是父子兄弟,曹操现在都被打成什么样了,丁冲至于为了他来冒险?

他能这么信任曹操?不过,徐庶这次倒是真的对宋宪高看一眼。

宋宪知道不好,居然提前跑来报信,半路麹义追赶,他居然坚决不从,一路生生跑到徐庶面前。

要不是他来报讯,徐庶一时还真不知道雒阳发生的事情,肯定要落在下风。

“侄女婿,那丁冲鼠辈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受了谁的调遣?”

宋宪跟徐庶认识久了,也终于有了点这方面技能,一边说着,他还一边猜测道:

“是不是狗东西?”

“唔,为何是他?”徐庶边走边飞速思考,随口应付着宋宪。

这个问题宋宪一路上已经思考了许久,他迫不及待地道:

“之前杨定那个畜生已经招供了,就是狗东西派他来的。

我问过这些人,狗东西在长安的时候跟他们关系相当不错,都把他当成了汉室纯臣,哼,真是气煞我也。

依我看,丁冲定是受了狗东西的好处,故在此处兴风作浪。”

“嗯。”徐庶点点头,“也不无道理,但是我觉得未必就是贾诩——这丁冲一路随天子东归,劳苦功高,也算有些苦劳,怎么会莫名其妙受贾诩差遣?

贾诩就算许给他什么好处,那也是以后才能给,而且贾诩现在托庇在蔡瑁之下,正在全力对付袁术……”

“袁术?这跟袁术有什么关系?”宋宪还不知道袁术偷偷跑到南阳的事情,吓得还以为产生幻觉了。

徐庶摆摆手示意宋宪不要打扰自己,他一边说也一边自己思考:

“如果不是贾诩的话,那现在是不是就只有一个人了……

唔,那就是说……”

“袁绍!”宋宪激动地道,“是袁绍?”

“应该是他吧,不过这次动手的应该还是沮授。”

徐庶已经飞快地做出了判断,他眼前又浮现出了沮授冰冷又镇定的身影。

目前为止,沮授是唯一一个算是在战场上正面击败徐庶军的人。

他任用杨丑突袭,然后全军过河突击,给吕布军造成了很大的损伤。

尽管宋宪很给力阵斩杨丑,可死的也是自家兵马,之后沮授的每一步都是不断痛击吕布军,好在文丑没有辜负徐庶的希望,临阵被斩杀,这才是接回天子的关键一步。

但正如之前麹义所说,沮授本来并不会打仗,但他非常擅长学习,能博取百家之长,是一个越打越强且极其危险的对手。

“那,那怎么办啊?”宋宪六神无主,说起来他对沮授还真有点恐惧。

徐庶盘算了一阵道:

“先等等,一会儿与彦度好好谈谈。”

麹义先表达了对徐庶的尊重和祝福,随即又秉公办事,开始传达吕布的指令。

吕布对卫将军董承已经愈发不满,他听说这次去见刘备的人中除了之前明说的种辑、韩融之外,居然还悄悄藏着宗正刘艾,这把吕布气的暴跳如雷。

宗正去见刘备,为什么偷偷去?

是天子指使的,还是刘备的要求?

还是说两人早就有勾结,只是瞒着吕布自己?

听说这个消息,吕布立刻感觉到不妙。

就算不先动手,他也一定要提前做好准备,小心天子用什么诡异的手段来对付自己。

为了这个,他得赶紧做好准备。

第一步,他必须把自己最信任、最能打的老兄弟宋宪拴在身边——尽管宋宪的嘴很贱,但最近他的武艺大有长进,要是董承真的强行动手,自己跟这些老兄弟一起上有什么好怕的。

第二步,他需要立刻让女婿徐庶回到兖州。

走许县刘备不一定让过,所以吕布干脆派出了麹义,而且继续让麹义跟议郎董昭一起行动。

有此二人,加上徐庶军,不说击败刘备,迅速回到兖州肯定易如反掌,真跟刘备打起来了,徐庶在也能力保兖州不失。

这安排可谓是相当到位,换成徐庶自己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应对之法。

但是……

“这都是丁冲的谋划?”徐庶问道。

刚刚加入吕布军的议郎董昭也是兖州人,他谦恭地道:

“确实是丁幼阳的谋划——丁幼阳久在天子身边,众人皆以‘智将’呼他,此番谋划,当真是恰到好处。”

智将吗?

谋划是好谋划,不过这么看破绽还是不少,也不难破解。

如果是沮授……不对劲,我要是强行去雒阳,不是立刻破了他们的谋划?

徐庶还在沉思,艾先生已经哇哇大叫起来:

“哇,天子这是想造反吗?”

艾先生愤怒地道,“这就过分了,蛆庶啊,别给老子面子,赶紧弄死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