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出兵时相比,北返的徐庶可谓是满载而归。

此番击破乘氏,徐庶和张辽老实不客气地把许汜包括耕牛在内所有能拉车的牲口全都分了,共得牛车三十驾、驴车二十五驾、马车十五驾。

众军士赶着车缓步慢行,宛如漆黑海中漂浮的的一艘艘小船,一路蔚为壮观。

这次击破乘氏,徐庶一共得到了米粮一千斛。

实际上乘氏的存粮数字远远不止这些,但没办法,徐庶军的兵力有限,还要照顾伤员并运送战友的尸体,势必不能拿的太多,也只能顺水推舟主动表示把其他的都留给张辽。

张辽不想跟这个东平相督邮有什么太大的交往,可人家顺水推舟给了这样的人情,张辽这个雁门汉子也觉得太冷漠不好意思。

思考再三,张辽决定送徐庶一领铁铠——这是许汜收藏的铁札甲,制作相当精良,只是许汜嫌重,并没有穿在身上,被张辽从他家里搜了出来。

徐庶不卑不亢地谢过张辽,也没有特意露出讨好之色,自带自己麾下众将离开。

路过成阳的时候,他还特意叫人把之前从王楷那借来的粮食还了回去。

王楷本以为徐庶此番南下最多不过是袭扰一番,吓唬吓唬吴资,可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大获全胜,沉甸甸地带回了大量的军粮军械。

尽管还不知道他们是从何处弄来的这么多米粮,但能看得出这是必然狠狠抽打了张邈的脸,足以改变现在平静的战场走势。

这是王楷绝没有想到的,他兴高采烈,叫人收下了徐庶的回赠,并且抓紧挥毫给徐庶写信问好。

关系,就是投桃报李,走动的多了,交往的勤了,这关系就有了。

高顺看着王楷乐呵呵地挥毫,叹道:

“此番收了徐元直的粮,莫不是还要回赠?”

“回赠,当然要回赠。”

“赠粮?”

“当然不。”王楷吹干了帛书上的墨迹,笑呵呵地道,“送他点比粮米更贵重的东西。”

“细布?赤金?”高顺好奇地问。

这乱世之中什么都不如米粮贵,

王楷呵呵一笑:“君子岂能送这些俗物?

走,跟我去见徐庶,我送他一件他很想要的东西。”

高顺一脸淡漠地看着王楷,默默把鬼面戴上,微笑道:

“王从事为何如此欢喜,需不想想他们是为何如此大胜?”

“呵呵,能有什么大胜?

他们之前说是去定陶,定是杀了不少吴资聚拢的流民来冒功。”

区区三百多人,能从定陶劫掠一番逃回来已经是颇为难得,哪有什么大胜?

能有什么大胜?

王楷以过来人的身份教导着高顺,顺带教教高顺怎么才能杀良冒功和虚报战绩,可高顺却恍若无闻,喃喃地道:

“我以为,此人不同。他不寻常啊……”

徐庶军行的很慢,这倒不单单是因为他们携带的米粮太多,而是徐庶也在静观其变。

他成功搅动了曹操、吕布平静的战场,让本想安静猫冬的双方都被迫做出反应。

现在人头已经送到了曹操那,他要耐心等待曹操的反应——如果曹操将自己当成得胜的功臣,徐庶就能顺理成章地回到廪丘接受祝贺,并在之后将曹军众将与自己绑在一起。

如果曹操不愿意接受自己的这份“贺礼”,徐庶也只能改变自己之前的部署,先逃到梁山上,有这么多的粮食也不怕无法过冬。

总之,徐庶这算是给曹操丢出了一个幸福的烦恼。

现在曹操肯定沉浸在复仇的喜悦中,又不得不面临承担再次残杀名士并且被迫在冬天开战的局面。

而吕布那边……

哎,历史上春天再战吕布肯定不是对手。

我徐庶能做的也只能把战场搅成这样,之后的事情也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艾先生回来的路上患了风寒,一个劲地打喷嚏,他哪里能猜到徐庶心中有这么多的弯弯绕,一路上一个劲地傻笑,徐庶好几次觉得是不是他受刺激太多已经快疯了。

“嘿嘿嘿嘿……蛆庶啊,你这次可是立下了大功劳,之后曹公肯定要亲自上门见你,到时候看在一起吃苦的份上,你得帮我美言几句,好好给曹公介绍一下我啊。”

在艾先生的视角里,徐庶这次用的各种手段虽然很恶心,但是确实是给曹操歼灭了一个强敌,给曹操报仇雪恨,这么多的粮草挖过来吕布肯定会很生气,严重影响吕布的士气。

徐庶呵呵笑道:

“有时候粮食多了也未必是好事。”

“你看,傲娇了是不是?”艾先生的心情很好,“我早就说过了,只要你肯投降曹公,保你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金票大大的有。

嘿嘿,以后继续保持,本座不介意给你透露一点历史的真相。”

“哦,没兴趣。”徐庶笑道,“你这历史水平我已经不敢相信了,再相信你的你得把我坑死了。”

“你放屁!”艾先生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蹦三尺高,“我……我之前是怕你害我偶像,所以才故意给你了一点假情报。

但是你说我有什么判断不准,哪里判断不准!”

徐庶笑呵呵地道:

“那你跟我说,曹操有什么深得宠信的近臣——不是谋士武将这些,而是近臣。”“咳……”艾先生刚想说甲鱼狗或郭嘉三大将,闻言立刻被堵住,他完全不知道有王必这个人的存在,一时半会真的想不到谋士武将外曹操身边还有什么人能深得宠信,他那几个老婆好像也不行啊。

“咳,这都不知道,看来你们后世人学的历史不太行啊!”

“彼其娘之,不要胡说啊,我……”艾先生眉头一挑,随即想到一人,“对了!曹昂!”

“蛤?这是谁?”

“哼哼哼哼。”艾先生终于压制住了徐庶,从容地摇头晃脑,“叫哥就告诉你。”

“随你,不说就算了。”

“咳,这个曹昂啊,是偶像的大儿子,听说深得曹操信任,是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少年。

偶像打张绣的时候大保健翻车,这个优秀的好少年掩护偶像逃走付出了年轻的生命,实在是可歌可泣。

这次我要是见了偶像,一定要劝说他记住不要去宛城,要提防张绣的偷袭。

嘿,到时候我就是破了甲鱼阴谋的人,足以在历史上留下辉煌的一笔了啊哈哈哈……”

徐庶不太明白大保健是什么,但能让曹操的大儿子战死,看来张绣是结结实实给了曹操一记重创。

看来艾先生一直推崇的那个叫甲鱼的谋士在张绣那里,这个要牢牢记住。

徐庶在心中默念,又记住了曹昂的名字,又不禁腹诽艾先生这历史到底是跟谁学的,怎么有时候能切中要害,把细节都说的清清楚楚,可之后又完全不灵,连这天下大势都看不清。

他刚准备再想办法从艾先生口中套到一点历史情报,徐和匆匆上前,告诉他成阳开门,王楷带着一群人过来了。

艾先生吓了一跳,极目望去,只见高顺和一个中年儒士并辔而行,高顺一张鬼面具扣在脸上,骇人的模样让众人都忍不住提高警惕。

“无妨!”徐庶微笑道。

高顺上次言之凿凿说下次见面要拼命,可这次他们已经收了自己的“贿赂”,过来的时候也没有带兵器,这表示跟自己判断的一样——王楷之前是不想消耗自己的力量,甚至想利用自己南下跟张邈谈谈条件多要一点好处。

现在王楷已经意识到了徐庶军的潜力,他意识到徐庶这次南下已经打破了战场的平衡和走向,这给未来的战斗增添了许多的变数,这变数是王楷和徐庶都想抓住的。

因此,这迎面走来的人非但不可能是来杀自己的敌人,更有可能是自己在乱世中的盟友。

徐庶上马,朝王楷缓缓走去,王楷远远地朝徐庶拱手行礼,眺望着徐庶身后的马车,微笑道:

“元直,你知道成阳最著名的是什么吗?”

王楷的话非常熟络,他没有寒暄,没有自我介绍,两人就像多年故交一般。

徐庶点点头,叹道:

“唐尧葬在谷林,谷林就是此地。”

“不错,元直博闻强识!这就是尧帝安葬的好地方。”王楷笑吟吟地看着徐庶,脸上露出一丝愁容,“元直麾下儿郎为国宣力,客死他乡,此番回归,不知要葬在何处?”

徐庶摇摇头,诚恳地道:

“还不知。”

王楷手上的马鞭打了个转,凝重地道:

“我与元直一见如故,不如将这些儿郎都葬在此处,楷当以三牲为祭,让这些汉子……魂归泰山。”

这个命如草芥的时代,能为死者做的事情非常少。

徐庶军众人都不太懂风水,但他们知道要是能葬在尧帝选择的这块土地上,定不能算孤魂野鬼,生的疲惫,死后若是能安宁也是一件好事。

徐庶冲王楷拱手道谢,王楷笑吟吟地冲高顺点点头,高顺眼神颇为复杂,他看着徐庶身上交错的伤痕,一脸凝重地道:

“足下此番南下,遇上何处强敌。”

徐庶淡淡地道:

“我奉曹公之命南下,乘氏不愿借粮,我率众攻破乘氏,阵斩许汜,已将首级送于曹公。”

“什么!”王楷高顺齐齐大惊。

尤其是王楷,他的表情更是瞬间变了三变,几乎要从马上坠下来。

破……破乘氏?斩许汜?

许汜是跟王楷一起造反的重要人物,两人的关系之前相当不错。

王楷自以为计算好了一切,唯独没有计算到的就是这个……

许汜死了?

被……被这个人杀了?

他脑中轰得一声,只觉得一片天旋地转,再也不能维持自己风轻云淡的模样。